洛银在灵州雪山下设阵时,谢屿川便在一旁站着。他的目光一会儿落在洛银身上,一会儿往那光滑的雪山壁上看去。人事易改,灵州雪山比起他记忆中的除了多出那一条巨大的裂缝之外,好像连棱角的位置都是一样的。只是当年那上面曾刻有一副神女像,如今壁画上的人踏风雪而至,就在他触手可及的面前。这种感觉很微妙。他来到人界看见雪山壁上的洛银画像时的感受,与在妖界抬头看见圆月一样,好似这是与生俱来便应当出现在他的生命里陪伴着他的存在。而今洛银于他,便如他摘下了独一无二的光华,明月入怀。洛银身上的仙气每过一处都招来了一阵微风,将雪山下盛放的花草吹得频频点头,谢屿川记得这地方曾经历过天光之境,有半座山下都是寸草不生的,却在洛银于此地再度复苏后,违背季节地长出了一片红花绿草。纤云化为她的袖,发丝如宣纸上一笔而成的泼墨,水光浮动的模样灵动飘逸,洛银收手后轻飘飘地落在了谢屿川的面前,面上还带着温和的浅笑。“怕不怕?”她问。谢屿川愣愣地看向眼前女子,他们便是在这个地方初遇的,彼时洛银的天灵上方便已经有淡金色的柔光,就好像他们中间这么多年都是黄粱一梦,若初遇便能牵手就好了。“不怕。”谢屿川摇头。只要阵法是洛银设的,他就不怕。灵州雪山下的风很大,带着雪花刮到人的脸上都带着些刺刺的疼,洛银牵起谢屿川的手道:“要不要去看一看我们躺了五百多年的山洞?”谢屿川道好,二人便一并朝雪山裂缝的方向飞身而去。那口山洞原先是被灵州仙派祖师打磨出的洞府,外面有一条路可直通山下,洞府内原本也有冰桌冰床,只是经过一场大火后什么也不剩了。山洞的上空因天劫开了一道很大的裂口,阳光从中穿过,折射在冰晶的山洞壁上,洛银朝可避风雨的山洞缝隙里看去,那里便是她最开始醒来的地方,彼时谢屿川窝在她的怀中,还是一只银色毛发圆滚滚的小狗。山巅的静室不见原型,只是山巅上的灵气依旧,这里仍是天下间最靠近苍穹仙界的地方。“其实当年我渡劫时,险些就要成仙了。”洛银对谢屿川说起了这段过往:“若不是墨安在雪山下设了天光之境,而天雷正好勾动了雪山内的地火意外启动天光之境,大火烧至山巅,我此刻应当已然位列仙位了。”顿了顿后,洛银又笑:“不过还好没有成仙。”“成仙不好吗?”谢屿川道:“世人都想成仙。”如若不是墨安的本性恶劣,生了心魔,便是跨入登仙境也无法成仙,或许他也是打算成仙的。洛银回头朝他笑了笑:“若那时成仙,我便遇不到你了,屿川。”她的魂不会留在雪山,不会再度被天光之境唤醒,也不会恰好救了奔到雪山下的小狼,之后所经历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她变成了当初的明瑕,入仙界,再修神。听起来便知道很无趣。有地火、曾被启动过多次天光之境的灵州雪山,不再是适合修道士经历天劫的最佳场所,洛银此番过来,便是不想日后再有界内能人后生到此地历劫,重蹈她的覆辙。她以仙力重新封住了洞府,这回别说是上山的道路,便是入洞的门也不留了。步伐放缓,才走到雪山下的明瑕自然感受到了风中仙力里的梅花香,他抬眸看了一眼那逐渐被洛银以风雪补上的雪山裂痕,从此灵州雪山便成了四面光滑无路可寻山巅的一座山,不再是历劫圣境。毕竟这世上又能有几个洛银,也不是人人都能幸运地从地火焚烧中死里逃生。洛银做完这一切,踏云而立,她听见了细微的响动,那是长剑破空之声,一道道剑光飞入雪山下的深林,四周各门各派的修道之法的灵气也混杂在一起。洛银牵紧谢屿川的手,低声道:“他们来了。”“嗯。”谢屿川也看见了。洛银的心跳得很快,她按捺住紧张的情绪,尽量放松道:“别怕,屿川,我一定会保你安全,不会让他们伤你分毫的。只是……墨安在你体内藏了几百年,想要将他引出,你一定会很痛苦。”“我不怕。”谢屿川反倒安慰起了她:“姐姐,我不会觉得痛。”毕竟他已经有过这世上最痛最痛的经历了,哪怕是将谢屿川四分五裂,撕碎成一片片,于他心里,都不敌亲眼看见洛银在他面前灰飞烟灭来得痛彻心扉。他相信洛银一定会护好他,她在为他们的将来打算,为此,付出那一点代价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