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彦书当上灵州掌门时,也就只有谢屿川现在这般大小。越过深林,林中大片的紫藤萝都谢了,最后一批落地的花朵还未来得及腐化,花尾枯萎,像是死去的蝴蝶般撒了一地。戚彦书挖出了墨安仙道和安长风的尸体,便将他们带回了灵州仙派,他们都是一代人杰,自然不会就地埋葬在雪山。她的思绪乱飘,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极寒之处。靠近雪山之下什么也没有,放眼望去,只有一片冰冷的白茫茫。几百年过去,洛银已经在此感受不到丝毫当年修道界与妖界同归于尽后的残余气息。她只是静静地站了会儿,像是默哀那一段曾离自己那样近的悲剧,眼下她能做的,也仅有如此了。洛银吹够了冷风便打算离开,转身见谢屿川也站直了身体,一双眼望向高耸的雪山山壁,那一片光滑的山壁上什么也没有,可他却彷如神魂远游。洛银抬手在他面前挥一挥,谢屿川回神,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那瞬亮了一下。那眼神犹如穷苦人家的小孩儿每日走过卖糖人的摊位,心心念念看了许久,而卖糖人的老头送了他一根最喜欢的糖人般。这个比方叫洛银自己都觉得好笑,于是她扯了扯嘴角,轻声道:“走吧。”谢屿川嗯了声,心情不错地跟在她身后,目光一直盯着她的侧颜。洛银像是随口与他搭话,问:“你可还记得你是如何上山的?怎么我一睁眼看见的便是你了?”“我一睁眼看见的也是你。”谢屿川扬起一抹耀眼的笑容:“我与你很有缘分。”洛银朝他瞥去,挑眉不再问下去。罢了,她问谢屿川的身世做什么?他在吃牛骨之前,还只是一条狗而已,他能记得多少事?之前在来的途中他们走水路,只能共处一条小船上,既然他们现下银钱充裕,洛银便没打算再和谢屿川住同一间房了,毕竟男女有别。在洛银向客栈掌柜的要两间房时,谢屿川的眉心便一直皱着,他扯过洛银的袖子,俯身于她耳边道:“我想和你一起睡。”洛银闻言,登时抬头瞪他,好在谢屿川总算学会了些廉耻,此话声音不大,与他们仅隔一张柜桌的掌柜的并未听见。“别胡说,男女有别,什么睡一起,我不与你睡一起。”洛银想要扯回自己的袖子,谢屿川有些急了,拽着死不肯撒手,叫洛银怀疑她就算把广袖扯断了,他也能重新换一边抓着。“我要和你一起睡。”谢屿川的声音稍微大了点儿,这回掌柜的听见了。正在登簿的手一顿,年过半百的老人抬眸看了一眼面前二人,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还说出如此狂放之语,直叫掌柜的都为之脸红。他干咳一声,等他们确定到底是要一间上房还是两间。洛银反手抓住了谢屿川的手腕,压低声音道:“两间。”掌柜的依旧是那副古怪的眼神,给了两间房的钥匙后便让小二领二人上楼。谢屿川的眼一直盯着洛银牵着他手腕的手,直到二人进了一间客房后,洛银才松开他。心情本来因这接触稍微转好的谢屿川又皱起眉头来了,他有些埋怨地看向洛银,像是一只得不到主人爱抚的小狗。洛银一脚勾着太师椅往窗边靠坐下,客栈的窗户敞开,夏风吹入,窗台的小花瓶内还放了几根青竹叶点缀。她朝自己对面的凳子抬抬下巴,谢屿川坐下,端着凳子准备靠近,洛银立刻道:“别,你就坐在那儿。”谢屿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洛银突然像是叹气似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屿川。”这声犹如闷热的夏天里忽而落了一场甘露,谢屿川有些躁动不安的心瞬间被这柔软的呼喊安抚。洛银虽给他起了名字,却从未叫过这个名字,往往与他对话都是直言直语,或是一记眼神,谢屿川总能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她长得真好看,她的声音真好听,她的嘴唇很红润,不涂口脂也是绝艳的绯色,一张一合地吐出‘屿川’这两个字,仿佛能蛊惑人。“你现在不是一只小狗,你变成人了,便要懂人与人之间的规矩。”洛银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太师椅的扶手,认真道:“我现在告诉你的,你都得认真听着,否则在旁人眼里,你的某些行为是越界的。”谢屿川沉默不言,其实根本没将她的话听进去,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嘴。“男女之间有许多禁忌,若非亲密关系不可离得太近,否则便会让人觉得轻浮。”洛银的手指点了点他们之间的距离,道:“如此便是最好的距离。”“还有,你不可以再在旁人面前说出你要同我睡,要抱着我之类的话了,这些更会让人误会你。”洛银扶额:“你日后或许会遇见心仪之人,若她看见这样的你,便没兴趣了解你的为人,更不知你现在一切过界的行为,都是无心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