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珩垂下的眼睫颤了颤,没有答话,但却朝着窗外的方向点了点头。
“何苦呢……何苦呢……”陆嘉北面色比他还要难看,眉间是为着他而生的急迫,他甚至不敢多加指责和假设——如果早些,那该多好。
那些轻飘飘的话,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陆向珩死守着江城不放,一守就是二十一年,他的前十六年被江雪的死钉在那间狭窄的浴室,好不容易遇到也许是第一个愿意来敲响这扇流出血水门的周弥音,她踩进一地的脏污,为他擦净眼睛上蒙上的灰尘,反倒被他鲜血淋漓地在小臂上狠咬一口。
他来不及给她舔舐伤口,只站在浴室原地眼看着她捂着伤口,推门而出。
从此,他的之后五年被锁在无人看管的囚链中,他在原地给自己画了一座牢,他自己监禁自己。
周弥音轻轻说:我走了哦,我真的要走了。
他记不得自己说了什么,陆向珩知道自己在逃避,他好像只配站在永远擦不干净地面的狭窄浴室,呆愣地看着她意外的降临而又如他期望地离开。
他被这么教化,不明白自己做过的事有多么令人伤心与不近人情,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做错了之后已经太晚,那门大大地敞开,不管他怎么把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铺上不再冻脚的雪白的毯,他都知道她不会再来了。
往后只剩他一个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陆向珩终于出院了。
出院的那晚他又做了与那天一模一样的梦,卉园绿穹顶下,周弥音坐在他的对面安静地拉琴,木质琴身落在她纤长的颈上,线条美得让人哑声。
醒来后已是深夜,他虽面色疲惫又有些许惶恐,于是拉开桌案下的抽屉,从里拿出在医院用的药和笔记本来。
翻开第一页,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陆向珩,让姐姐来疼爱一下你~”
……
他紧接着往下翻下去,就像是每次书写时都要将前面的内容再刻入眼里一遍,看得仔细万分。
“陆向珩。她不喜欢你,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
“陆向珩,茉莉是什么意思?”“那孔夫子搬家为什么是这个意思!?”
“陆向珩,我宣布今天起本人成为这里的正式住客,不要收我租金哦。”
“陆向珩,那么贵的衣服你就这么洗缩水了?”
“陆向珩……呃,我就是叫一叫你,别瞪着我啊,你你继续睡。”
“陆向珩,你能不能不要去,我晚上一个人睡觉害怕。”
“陆——向珩我又又又又又又忘记倒洗衣液啦!”
“死陆向珩我生大气了,除非……你给我点那家限量的甜点外卖。”
……
他收回笔,写下今天想起来的事,又重看检查了一遍,才满意地合上,就着温水吞下药,将一旁的黑胶唱针放下,唱片上的针痕累累,不知道这是听的第几遍留下的痕迹。
他闭上眼,仿佛在欢快的波尔卡里睡得安稳。
眉眼间是疲惫、沉眷的温和。
“妈妈,今天我们学的曲子好令人开心。”
“是的——波尔卡可以表达快乐,给予祝颂,赞歌人民……更可以代表美好的…爱情。”
周弥音说完,自己也愣了半晌,再抬头时看见窗外人正隔着窗对来的温柔眉眼,一扫忽来的怔忪,也跟着一齐笑了。
一切都好。
(作话:波尔卡在陆周初出场时有提到,那时是偶然夹在散乱的琴谱里面的,陆向珩对乐曲情感并不明白,但周弥音从小练琴,能轻易认出来,从那时开始她就误会他是喜欢宋婵的。所以她对他的喜欢并不是自我满足式地想要了却经年喷泉夜的一个梦,而是因为尝试接近了他后爱上他,爱他的同时知道他缺失很多爱,不吝于给他更多,哪怕会伤害到自己。所以她不会恨小陆,只会把那一切都当做尽力而为过后的遗憾。她对他的感情永远真实,而且不会随年岁消逝而淡忘。因为家庭教育环境很好,弥音从小被爱得很好,责任感和认知能力都要更成熟,她会珍视这段感情,但却永远不会因此扰乱另一份,她注重眼前人,司熏和她会过得很幸福。当然平行世界中小周如果选择再给小陆一个朝她向前一步的机会,他也一定会抱住属于自己的幸福。说是追妻火葬场,但是不会安排他们见面的,最近在看叁岛由纪夫,不知道这样譬喻是否恰当,在我看来,这就像《春雪》里清显无法再见聪子,不是因为彼此爱已消磨,而是她决定的事情无法变更,如同消融的春日之雪,爱再无转圜的余地,而深陷追悔的爱之人如同大病一场,如何痊愈我们无从得知。就此,不会再增加新的番外,新追加的一篇一定不会让大家都满意,只是想了却大家的心愿,练笔篇多有不善,请多包涵。最后,往事不可谏,只需记得“我所把握住的,都成了光”,珍惜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