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得水听这个,很有些得意地道:“顾师傅,你说下里面的门道儿,让大家开开眼。”顾全福忙道:“不敢不敢,各位都是大拿,只不过我家老爷子好歹是御膳房做过的,见识就多一些,我才知道了这个偏门。”当下便把自己鲥鱼鳞吊蒸这事儿说了,大家听了后,惊叹不已,甚至拍案叫绝。“鲥鱼带鳞,终究不美,顾师傅用鲥鱼鳞吊挂来蒸,既取了鲥鱼鳞脂的鲜美脂膏,又没了带鳞的不雅,可真真是一举两得!”在场的,没有一个不赞叹的,这果然就是皇家御膳的传人,到底是比他们这些外面混的多了一些门道啊!牛得水见此,越发得意:“顾师傅的道行深着呢,这才哪到哪儿,不是我说,咱玉花台能请来顾师傅这尊佛,以后擎着等好儿吧,也希望各位好好跟着顾师傅学,精进厨艺,这学到手的本事,那是自个儿的!”牛得水说的话,正中了大家心思,底下那些徒弟,有一个算一个,别管过去存着什么心思,现在算是踏实下来了,要跟着顾全福学艺。而接下来的几天,顾全福在玉花台的日子就滋润了,七八个徒弟捧着,就连顾舜华都跟着涨了行情。早上去上班,这里刚换了工作服,那里徒弟们已经把大把儿缸子里的茶水沏好了,不凉不热正正好喝。这倒也不是拿大,就是普通单位,新进去的伺候老师傅都是这么伺候的,更别说勤行里最讲究论资排辈,这都是晚辈应该做的。顾舜华看父亲能在玉花台站稳脚跟,自然是高兴,不过高兴之余,也想着自己到底是要踏实学艺,就像厨师长说的,学了真本事那都是自己个儿的,那才是别人一辈子抢不走的。为了这个,她不敢懈怠,中午两点到五点的时候,也不休息,就一直留在后厨练手,几个徒弟本来就存着巴结她的意思,现在看她这么下功夫,也高看几眼,偶尔顾全福不在,也会手把手地指点,顾舜华自己刻苦,有天分,加上曾经在内蒙历练,干过不少体力活,手上力道也够,倒也进步神速,连顾全福都颇为满意,觉得女儿比自己当年还要出彩。这么一来,他自然更加用心磨练教导。以至于顾舜华忙得团团转,有时候下班已经很晚了,回来后,顾不上别的,洗洗漱漱,再陪着两个孩子说说话,很快倒头就睡了。太累了,没有心思想太多别的。不过累极了的时候,苏映红的事还是浮在她脑子里,按都按不下去。事情应该是发生在她下乡的那年,已经过去八年了,证据什么的也没有了,况且苏映红到底还小,才二十岁出头,站出来对簿公堂,在这个年代,几乎是不可能了。舌头底下压死人,苏映红若说出来,只怕苏映红自己先被乔秀雅打死了,谁还能帮她。再说,打官司这种事,真是有钱有闲才能干,现在的苏映红干不了,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苏映红先安分找个工作,过上自给自足的日子,然后静待机会。觊觎她家的菜谱,骗走了他爸的绝活儿,又害了苏映红。这笔账,都可以一起算了。顾舜华惦记着帮苏映红找工作这个事,不过一时半会哪有什么好工作,自然是临时工,她和王新瑞提起,最后到底是王新瑞帮忙,找了一个区副食帮着整理箱子的活。这活儿有点累,又要细心,男的嫌麻烦,女的嫌辛苦,再说工资也不高,才二十三块一个月。顾舜华和苏映红提了提,苏映红二话不说答应了。于是办手续,没几天,苏映红就去上班了。大杂院里听说苏映红去上班自然稀罕,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也有人说苏映红没长性,肯定干不了。谁知道这么干了几天,苏映红竟然做得有滋有味,比谁都勤快,大家看这样,才夸起来。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姑娘,以前是太疯了,不干正经事,现在能走正道了,大家当然喜欢。可偏偏有人看不过眼了,看不过眼的竟然是乔秀雅。她听说这事,蹭蹭蹭地跑来找了,那话里话外意思,倒是嫌弃顾舜华多管闲事。其实顾舜华早猜到了,这一家子都是矫情人,也就是苏映红正常,她要不是看在苏映红的份上,才不管这个闲事呢,当下也没客气,冷热嘲讽地把乔秀雅给堵回去了。乔秀雅还是不甘心,再要说嘴,苏映红来了,直接哐当哐当拎着一个木头箱子:“我的行李都在里面了,你们要我这个闺女,就给我闭嘴,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也别牵扯别人!你们要是不管我,我拎着东西走人,人家副食公司有宿舍,我住宿舍,以后你们就当没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