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啊你哑巴了?”吴语铃的质问不算大声,一字一句却像生生从舌尖扯出来的。徐尘屿哪里听过她这样的语气,舌头当即打了个死结,他试着张了张口,喉咙里像是卡着一滩血,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母子俩面对面站着,十多分钟过去了,僵局仍然毫无动静。吴语铃被他这副态度弄得窝火,她脚步不稳后退两步,腿肚子撞到沙发。“妈您小心”徐尘屿伸出手,却不敢扶母亲。吴语铃重新站稳,她尽力调整思绪和呼吸,在沙发落座,随意丢掉了暗绿条纹的挎包,包包不轻不重砸到茶几,镜子,口红,银行卡,钥匙一骨碌从缝隙处掉出来,滑稽地搅成一堆乱麻。“我问你,是谁主动的?”吴语铃语气开始起伏:“那小子追你,他勾引你?”“没有!”徐尘屿立即反驳,后面的话音却弱了:“不是不是这样的”吴语铃被儿子的眼神刺痛了,那是小狼崽护食的眼神,带着惊慌却又一腔孤勇。“不是您想的那样”徐尘屿悲哀地看着母亲,恳求道:“您别说那种话”这种语气,不由得叫吴语铃愣了愣。从小到大,吴语铃给他最大限度的自由,甚至连句重话都没说过,她今天震惊到极致,脑袋一片空白,等稍微冷静一点,才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她叹了一口长气,失去脊骨般窝在沙发上,佝偻着背,盯着地上那堆杂乱无章的物件。吴语铃整个人呈颓唐的姿势,她垂着头,过了好一会,冷冰冰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来:“从你师傅的葬礼上我就觉得不对劲,我还安慰自己,你们只是好朋友”说到这里,她冷哼了声,难言的情绪再度翻涌而来:“好朋友?你们就是这么个好法?啊?”质问和责骂声都很轻,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哭流涕,但徐尘屿不敢出声,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的感情,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吴语铃眼皮底下。不合时宜,一切都不合时宜。“妈请您给我一点时间我想想怎么跟您说”徐尘屿踱步到她身前,跪下去,他弯腰的那一刻看见了吴语铃眼眶红了。即便是徐子华的葬礼上,徐尘屿都没见过母亲落泪,长辈不会让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在孩子面前,他们要做孩子的大海,也要做孩子的城墙。徐尘屿一怔,心脏揪起来的疼,他伸出了手,但也不知道是该拍拍母亲后背,还是递给她一张纸巾。吴语铃重重地抹了把眼泪鼻涕,眼睛还红着,她作了好几次深呼吸:“你们一起多久了?”“一个月”徐尘屿老老实实的回答。“一个月一个月”吴语铃呢喃着,她揉了揉眉心,像是累极了:“那时间还不算长,这段感情能不能断了?”她没有用命令式的口气,而是商量,也像恳求。“不能!”几乎是毫不犹豫,徐尘屿梗着脖子,他明知道这样会刺激到吴语铃,但他舍不得,就算说一句谎话,也舍不得。吴语铃瞪大眼睛,这次的泪水没有掩饰,从她略显苍老的眼角淌下去,变成了水珠子。“妈对不起”徐尘屿脑袋几乎快垂到了地上。吴语铃压抑着自己不要做出过激行为,双手死死扒住布艺沙发,揪出了些许白絮,她在等着他说。徐尘屿终于恢复了语言功能,他破碎地组织着句子:“我们刚刚在看照片,就是就是我九岁那年,老爸带我去故宫玩,拍了一张照片照片照片呢”他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从那堆黑唱片里刨照片,又踉跄着跑回来。“妈,您看就是这张照片”徐尘屿语无伦次,他把照片举到吴语铃眼前,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这个小男孩他就是季松临我九岁的那年就遇到他了”相爱无罪吴语铃蹙眉,她奇怪地看着儿子,看着他手忙脚乱,看着他惊慌失措,但她根本听不明白他在表达什么。她也从没见过这种模样的儿子,从小到大,徐尘屿一直都是标准的乖孩子,读书好,成绩棒,初中毕业上重点高中,高中又考上了一流大学,吴语铃印象里的儿子,是那种戴红领巾,站在主席台发言的好学生。他自然是淡定的,是冷静的,也是有魄力,有担当的。可眼前这个人呢,顶着糟乱的头发,红着眼眶,说话颠三倒四,行为举止惊慌失措,哪里还有一丁点儿面对毒枭稳重如山的模样吴语铃满眼心疼,很奇怪的是,她却在儿子慌乱的叙述口吻中感知到了他对那男人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