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进来将桌上的残羹撤了下去。钧旋子慢条斯理漱了口,对无花的话似乎丝毫不觉得意外,颔首道:“我亦有话与你交代。”玉辂见状,将其余人轰了出去。自个掩了房门,守在长廊上。日渐西沉,屋内琉璃灯的烛光愈发显亮起来。无花见钧旋子没有主动问话的意思,自个慢吞吞上前,将袖中的小木瓶拿出来放到圆桌上。钧旋子往小木瓶瞥去一眼,神色未变半分。无花视线微垂:“前几日我遭人挟持,那人喂下我一颗毒药,威胁我在武林大会前给公子下毒。”钧旋子不作声,手指漫不经心搭在桌子边缘,轻轻勾着。无花敛住心神:“当然,公子待我等极好,这等不忠不义之事我自然不会做。倘若公子愿意信我,我愿助公子将其引出来。”其实能不能引出来,无花自己也不大确定。钧旋子闻言,仰头淡淡看她:“你叫我如何信你?我连你来重光阁有何目的都不知晓。”无花其实很想驳斥回去,重光阁不是你大爷叫我来的吗?怎么现在又把锅推回我身上了?!但话落到嘴边,她仍能维持十二万分的镇静,且眼也不眨地将平生供了出来:“是平管事逼我来的,他叫我上重光阁找东西。”“就这样?”钧旋子微微挑眉,话语中有明显的质疑。“是。”无花毫不心虚地点头。钧旋子定定看了无花半刻,尔后不可置否地往后靠去,穷极无聊地从袖中拿出一个小机关随意把玩着。看这模样,他是不打算信她了。无花脸色微僵,也是,她都不知晓平生要找何物,这般模棱两可地说出来,钧旋子岂会轻易信她?阁外白月盈盈,寒潭碧波无声,屋内松香浮动,帘映烛影摇风。两人一坐一立,再是无言,眼见着气氛一点一滴凉了下去。无花暗忖了半晌,干脆心一横:“最初勾引公子亦为平管事所授意,其实我对公子,乃一片赤诚,绝无非分之想。”钧旋子抬眼,诧异看向她。无花僵着嗓音继续说道:“诚然,花梧先前对公子多有冒犯,在此给公子陪个不是,公子若要责罚,花梧皆无怨言。只是事已至此,外人都知晓…花梧轻薄了公子,而公子亦接受了花梧,怎么说,在那些人眼里,花梧现在也是公子的人。倘若,倘若真与公子敌对,那花梧不就成了个以色侍人,随意玩弄人感情的渣滓么?推己及人,公子也不该担上薄情寡幸的浪子名头。”一口气说完这番厚颜无耻的话,无花不自在抿紧唇,连脸皮都绷得和鼓皮差不多紧。要知道,这番话若被晓得她身份的人听去,不知要吓掉多少人的眼珠子。但好在,平白无故被无花扣了顶“浪子”名头的钧旋子总算有了些反应。他默默将小机关收回袖中,苍白的脸在昏黄的灯下更显几分羸弱之态。嘴唇翕动,眼色复杂地瞟到了了几眼无花,似拿她无可奈何。顿了顿,他才道:“我知晓平生要找的所为何物,也知晓你接近我别有目的。倒是你,跟了他十余年,说卖就卖,毫无衷心可言。”无花对平生当然没什么衷心可言。可此时,她为了博取钧旋子的信任,只能不带草稿地胡扯:“因为花梧的衷心仅付于公子一人。”钧旋子又顿了半晌,问:“这是为何?你我相识不过才数月。”无花想了想,决定如实回道:“花梧自小在怀月楼长大,奈何人笨不讨喜,至今还是个不出头的家奴,上面的人叫做什么便做什么,不论是非对错,一切身不由己。而公子就不一样了,公子来自无邪崖,师承墨门机关术。墨门自来不涉江湖,不问纷争,洁身守道,不与世陷乎邪。花梧坚信,公子乃心地良善之人,自然值得我等追随。”玉辂之前也说过,他家主人高清玉洁,只不过当时的无花没信。她的一番话完全发自肺腑,钧旋子听完后却摇了摇头:“这话你说错了,我确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在无花微有疑虑的目光中起身,径直行至铺满图纸的长桌前。“我对你多番宽容,自是留你有用处。”无花微顿,随即敛目回道:“花梧愿听公子差遣。”“那便好,你先应我三件事。”“公子请说。”钧旋子从一堆图纸中拣出一册书卷:“其一,你以后是我无邪崖的人,而非怀月楼的家奴。”无花愣道:“可我的身契……”“此事我自会料理。”钧旋子语气不疑有他,无花也不由得信了。“其二,我不管你是真断袖还是假断袖,但既然跟了我,你便不可再生奇奇怪怪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