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童冷哼并冷眼,“下不为例哦。公司门禁系统又不是吃干饭的。”有人轻笑,“不会再有下次了。”好奇怪。大抵光火的时候对方反着来更叫你痛快酸爽吧,赵聿生一贯也是如此的,眼下他突然顺着话锋说,温童就捶上棉花般地哑口了。心也无限下落。仿佛话赶话的快节奏电影突然打上个,猝不及防,陡转直下。而女主角忘了剩下的台本,男主角也没所谓状:什么都不必说。的戏份已经杀青了。-雪还在下且下得更紧,大楼门前、人行道两旁的花草锦重重浇了一地。上海这么早落雪也是罕见。那几名保安烘着个暖炉,双手袖在口袋里,围坐间哆哆嗦嗦地聊些家长里短,聊今年会是个寒冬。某一刻,温童忽然发现,一个大集体的经营、维稳里,当你登得越高,确实少会听底层的声音或心声。听是其一,共情才更难得。谁知道温沪远是否经历过她这个阶段。然后“思想境界”一步步往上攀,正如社会阶层是一座七层塔,等他攀顶羽化了,就听不懂人间的喜怒哀乐了。如此想着,温童就凑到保安边上,加入群聊。他们都是爷叔年纪的人,有一辈子打光棍的,亦有妻女成双的,也有老父亲在家养病反把病养家里的,各有各的奔头。捧着那种带把茶杯,茶叶能翻来沥去喝好几轮,别具从容。个别手指上还有痛风石,肿肿的。温童问他们有什么想法啊,对于薪酬保障种种的。许是见她年纪小吧,他们答起来都点到为止,反过来还安慰她,冠力也算熬过了灾八难,过过这个年,都会好的。抑或同样在安慰自己。温童:“中国人好像都习惯拿新年当过渡桥段哦。”承上启下,去旧迎新。有个爷叔冲她笑,过年多好呀,人渡年,年渡人。你只要没有害人之心,年,岁月都会善待你。他们没边没际地聊着。那厢赵聿生抄兜站在门口,看雪也看人,看这黑白电影里唯一的火光与暖色。良久才冷不丁唤她,“走了。”“你自己先走呀。”“开车送你。”有人鼻子比狗还灵,说温童身上好重的酒气。给她警觉得,一面跟着走一面抬袖闻自己。“还好吧,哪有那么夸张,怕不是你醉鬼看人醉哦。拢共就喝了两小杯红的,最后梁先洲他妈妈非绕着喝白的,才碰了一点。”话音甫落,前后二人俱是一顿。看见赵聿生那空格暂停般的背影,温童不禁反省,怎么一咕噜就说出来了呢,不对啊,又没说错,实求是而已,更何况我俩早没关系了。犯不着这么罪己责躬的!于是拢起领子从他身边急急过去,“走啦,好冷好冷。你当司机要有当司机的觉悟呀……”而赵聿生一把扽住她,力道牵着温童原地转半圈,面朝他,连带颈子上的项链也动了动。某人看得明白,那项链雍容且古董,显然不符合温童的审美。再联想她方才那番话,就猜出是梁老夫人的手笔了。豁然开朗的一瞬间,他心里并不好受,挫败感来自本能及积重的领地意识。饶是他清楚上回不欢而散后,温童就笃定了走联姻路的决心,眼下这么挑明了,他难不气恼,甚至气馁。倨傲脾气押着某人,生气也有包袱,“你翻篇够快的。今晚是喝公婆酒明晚是不是就能上床了?”好难听好刺耳,温童爆炸了,“你管我跟他上不上床呢?!就是跟张李四,单日子双日子换人睡也轮不着你管。手伸这么长,连跟谁结婚都要哔哔赖赖,又不是你的附件!或者,问你呢,你是纯粹不高兴对方是梁先洲啊,还是不高兴我嫁人呀?如果是后者,那大可不必,为你再怎么不高兴,也没得解决办法,不是嘛?难道你愿意娶我嘛?臭人,臭狗,猪头……”没骂痛快呢,身前人就手臂一带拢她入怀,像熄了她脑袋上腾腾的火。赵聿生头都大了,他觉得唯有这样才能治她,治这么个宜喜宜嗔的妖精。冬夜里,雪霏霏地,一树灯光之下,两具皮肉灵魂贴紧间,他隐约叹了口气,叹耳根子终于消停了,当然,也叹那不肯承认的想念破了功。某人本想脱口而出地问她,难道你非以结婚为前提吗?转念又刹车,不能这么问,问了等于送命文字狱,他知道温童是那种顶没安全感的性子,平生二十多年没个正经的家,自然很想要个传统归宿。这份归宿里,该有瓦檐有双人床,有窗前四季、平淡清欢的烟火气。甚至于她而言,家为爱红尘作伴,前者更值得期许。温童不安分地要挣出来,上手掐他的腰,“别抱我!遇不决就亲亲抱抱的,凭什么?女演员拍吻戏床戏还有片酬拿呢。你既不肯让步,又想不负责任地吊着,才不干。是不是觉得,当初被你醉酒误认亲错了,没算账,就当便宜好摆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