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音咬着唇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追命笑了一声,折回身去把地上的两具尸体一手一个拎了起来,转头就越过希音往外走。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男人粗犷却又比平时低沉了不少的声音在耳侧清晰地响起:“务必小心,护好自己。”
希音怔了怔,下意识地开口喊住已然走到了房间门外的男人:“追命。”
追命脚下微顿,回过头来看她,就见素来没有什么表情的小道姑眉心已经皱成了一团,脸上居然显出了一种大概可以称之为“担心”的表情来,盯着自己轻声道:“你……也小心。”
“放心!”追命心头一暖,哈哈大笑一声,拎着手里的那两具尸体转眼就已经不见了人影,身法之快,简直可以称作是脚下生风。
希音关上房门,再一次退回原地——门外混乱的打斗声好像忽然间静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追命粗犷的哈哈大笑声——客栈破败,隔音效果极差,追命又是内力浑厚,笑声便在整个客栈中回荡了起来,格外清晰。
不知道楼下现在究竟是怎么了,但她现在的任务是看守好这批银两,不能有半点轻忽——希音紧了紧手中的长剑,神色凛然,却始终都分出一两分心神来听着楼下的动静。
……
接下来的时间一直很安静——不管是屋内,还是楼下。楼下的战斗好像真的静止了,再也没有了先前那一阵混乱得声响,但希音明白这并不代表楼下真的平安无事。
好在希音并没有一个人在屋里等待太久——房门很快就被推开,第一个踏进屋内的就是周白宇。
他的脸色微有些发白,满头大汗,呼吸略有些急促,但似乎并没有受什么伤——希音的视线落到了他的身后,白欣如、李氏三兄弟和其他人都在,一个不落,形容虽有些狼狈,但大多都没有受伤,剩下的也只是些皮外小伤。
希音不由得松了口气,收剑入鞘背回背后,而后却立时又皱了皱眉头——追命……怎么没有回来?
“放心,追命兄并无大碍!”经过先前的一场混乱,白欣如这会儿早已是把希音当成了朋友,一看她的神情就大致猜到她是因为什么而皱眉,忍不住弯着眉眼笑了起来,上前几步挽住了希音的手臂,柔声将方才的事解释了一遍,“追命兄方才杀了无谓先生,这会儿大概是正在楼下找酒喝吧!”
难怪先前楼下的混乱一瞬间就静止了下来,想必是追命一人单打独斗杀了无谓先生——知道追命没事,希音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白欣如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希音并不讨厌她的亲近,但这样亲昵的举动实在是让她有些不习惯,忍不住略略挣扎了一下——白欣如轻笑一声,立时从善如流地松了手,笑盈盈地道:
“追命兄还在楼下,你若是不放心,那就去看看吧!我们都在屋里,银两暂时不会有事的!”
白欣如话音刚落,劫后余生的众人立时就爆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
希音却是神色未变,半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也不再多看其他人,径直出了房间下了楼——
追命正弯着腰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拎出了一坛酒来,就这么随意地席地一坐,抬手拍开封泥,仰头就接连灌了几大口。
先前无谓先生和他的手下是假扮成了客栈的掌柜和伙计,如今他们一死,这客栈自然是成了无主之物。追命也不矫情,眼看着自己葫芦里的酒早就已经喝得干干净净,立时就打起了找酒喝的主意。
追命连着喝了好几口,这才终于歇了歇放下酒坛,抬手擦了擦下巴上的酒,笑着招呼希音:“怎么下来了?回房去再睡一会儿,天亮我们就出发赶路了。”
希音没有回答,只是仍旧自顾自地走到他身边,垂下了眼帘。
追命微微一愣,顺着她的视线低头,就看到了自己的手——酒和血混在一起,从指缝间一点一点渗出来,看起来格外狼狈。
追命低咳一声,不知为什么竟有一种“做了坏事被抓到”的感觉,异常心虚,下意识地就缩了缩手试图避开小道姑波澜不惊的视线,但很显然他失败了——小道姑忽然蹲下了身子,伸手握住了他正往后缩的手。
“小伤而已,连疼都不疼。”追命哈哈一笑,索性把酒坛放到一边的地上,腾出另一只手来似乎是想要拍一拍她的肩膀——手伸到半空中时微微顿了一下,收回来又在自己那一身破旧的粗布衣服上用力擦了擦,把手上的血迹和尘泥都擦了个干净,这才将手放上了小道姑雪白整洁得纤尘不染、一丝不苟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语气异常轻柔,“刚才抢夺无谓先生的青竹杖时擦破了些,伤口都小得看不见,就是沾了些酒所以看起来才渗人。”
希音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低头又看了看被他放在一旁的酒坛,没有说话,只是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了一瓶金疮药来,顿了顿后又找出了自己的手帕,然后握着追命的手将他的掌心摊开,沾着酒将他的手心擦干净。
伤确实只是小伤,追命一身功力又全都在他那一双腿上,这点小伤对他来说更是完全没有半分影响,但……追命低头,小道姑的颈侧近在咫尺,她将所有的头发都规规矩矩、一丝不苟地用道冠束了起来,便露出了白皙修长脖子,垂着头的时候就弯出了一段温柔姣好的弧度来。从追命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她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认认真真地给自己上着药,专注而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