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夜风依旧冷得像刀子,郁竺拉着武松到公堂后的走廊上暂避,只听韦暄话音刚落,便是一记拍案惊响,紧接着,一个粗犷的声音穿透寒风,叫在外面的郁竺也听得清清楚楚:“红头子敢如此无礼!不须公祖忧心,不才便起军马,不拿了这贼,誓不见公祖。①”
武松在一旁压低声音解释道:“此人怕就是青州指挥司总管本州兵马统制,人称‘霹雳火’的秦明。”
“不错。”黑暗中突然有另外的声音传来,吓得郁竺一激灵,抬眼看去,不知吴胜何时也跟了出来,负手站在武松一旁,花白的胡须微微翘起,“秦统制有万夫不当之勇,一把狼牙烽火棒使得举世无双,此番出征,定能马到功成。”
郁竺见他似有得意之色,不禁揣测道:“吴老与秦统制,莫非有旧?”
“确实,不过说来话长来。”见郁竺如此问,吴胜也不隐瞒,又道,“昨日,老夫已从通判大人处得知慕容知府派黄都监剿匪之事。素闻花荣勇猛,恐怕黄都监难以匹敌,故而老夫早早遣人告知秦统制,令其有所准备,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吴胜特意强调昨日便从韦暄处得知此消息,便是向她炫耀自己更得韦暄信任。这种“我知你不知”的把戏着实幼稚,郁竺忽视掉吴胜那自得的嘴脸,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事情上来。
不出意外的话,秦明夜走瓦砾场的剧情马上就要上演了,原著里他被宋江坑得家破人亡,无奈落草。这是一个郁竺等待已久的刷成就的机会,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
武松对吴胜提到的几位日后的“梁山好汉”十分感兴趣:“早就听说秦统制威名,这花知寨也如此厉害么?”
“此言差矣。”吴胜摇摇头,“既连结贼寇,便不再是知寨了。”
正说话间,前头传来乱哄哄的脚步声,如同夜色中的一阵急风,随即归于平静,原来是外头人已散去。
不一会儿,韦暄一人从中门步出,见到三人,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先回内衙,边走边道:“今夜暂且安心,秦统制已连夜集结人马,明日一早便拔营,先回房歇息吧。”
韦暄此刻心事重重,自然是没有闲聊的兴致,一行人沉默地走到内衙庭院,郁竺刻意放慢脚步,等吴胜先回了房,身边只剩下武松后,这才开口。
‘’大人,花荣素有善射之名,人称小李广,非易与之辈,我闻秦统制性情如火,可那清风山易守难攻,此行恐怕是不好啊。”
韦暄闻言停下了脚步,他刚才也在思量这件事,秦明拍案而去,声势虽壮,但总叫他内心惴惴:“兵法云‘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可又说‘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②,因此方才见秦统制怒发冲冠,我便有此忧虑啊。”
他负手在在院中踱步,面露难色:“可此次毕竟是知府大人直接点明秦统制出征,就算有此顾虑,又该如何是好?”
郁竺暗自思忖,秦明作为青州地方军队的最高指挥官,此情境下出征实属理所应当,即便她知道兵败的结果,也一时找不到理由直接干预。
也罢,还是将重点转移到后面吧。
想到此处,她看了眼武松,拱手对韦暄道:“大人,此时忧虑也是无益了,不妨明天一早点上五十个善使棍棒的保正、民壮,安置在城郊进行巡绰,若秦统制凯旋,自然无事;若有不测,也好及时应对。”
“只能如此了。”韦暄应道。
另一边,武松接收到郁竺的眼色心领神会,连忙主动请缨道:“大人日夜操劳,此事交由武松便是。”
韦暄颔首,示意他不必多礼:“你办事,我一向放心。随机应变,有任何情况,速来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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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光初破,武松自去招募民壮,韦暄随慕容知府在城外赏军,郁竺也跟着来到城外,挑了处不起眼的地方站定。
目光所及,一百精骑与四百步军如林般矗立于城垣之外,旌旗招展、戈戟森森。
虽说宋朝的军队战斗力一直为后世诟病,郁竺此前心里也有点瞧不上,但亲眼目睹这五百将士整装待发,气势如洪,心中还是生出感慨,不禁遐想,若是千军万马齐出,那将是何等震撼人心的场面。
城门前,一条长案蜿蜒铺展,绵延百米有余,上面依次摆着数百个陶碗,早有公差忙碌其间,酒水斟满,馒头与熟肉摆放得井井有条。
慕容彦达手持一个陶碗,将酒水一饮而尽,然后高举过头顶,再重重掷地,碎裂之声响起,军中随之爆发出一阵叫好。随后,各军士也依次上前,领取各自的酒肉,士气很是高涨。
正当此时,城内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人马缓缓而出。
却见最前头是一个引军红旗,上书“兵马总管秦统制”。紧随其后,一柄密嵌铜钉、寒光凛冽的狼牙棒跃入众人视线,直至最后,一位身披银色龟背铠、脚踏绿色云根靴的将军,跨坐高头大马之上,缓缓驶出城门。
郁竺知道那必然是霹雳火秦明,定睛看去,只见他膀阔腰圆、面如重枣、眉毛倒横,心道果然是一员猛将。
秦明远远瞧见慕容知府在城外赏军,连忙让一旁的军士接过狼牙棒,翻身下马,重重一拜。慕容彦达见状,虚手相扶,又亲手递上一盏酒,待秦明一饮而尽他才道:“善觑方便,早奏凯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