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砚盯着路面,点了点头:“柏拉图的著作。”
“那你一定知道‘洞穴寓言’。”
“allegoryofthecave?盛小姐认为贺家是那个将人锁住不允许他们去看外面世界的洞穴?”
“我没有这样想,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贺家兄妹。“
“那么请问哪里是盛小姐的山洞?”
车速慢了下来,徐明砚终于能分出心神去看她。
“香江吧。”盛嘉宜随口道,她随意将碎发撩到脑后。
“真荣幸能成为那个带盛小姐去见太阳的人。”徐明砚低声道。
盛嘉宜沉默了半响:”徐少来香港做什么呢?“
她换了一个称呼,徐明砚知道这就是不容他再撒谎敷衍她了。
“盛小姐是怎么认出我的?”
盛嘉宜挑了挑她那道弯眉:”徐少不会真以为自己没有名气吧?您可是徐家人。”
“徐家离开香江的时候盛小姐才多大?十岁?”
盛嘉宜摇了摇头:”香江确实几乎不报导你的家族,但我曾经听过一次你的名字,在电台里。“
空气里仿佛飘荡着潮湿的雨水的味道。
六月末,新加坡德美投资以三十七亿美元天价收购马来西亚通讯集团,是亚洲有史以来最大的并购案,考虑到两个地区特殊的地缘关系,这笔交易所带来的价值让人颇感到触目惊心。
这也是徐明砚进入他母亲家族控股的德美投资担任基金会主席以来,最大手笔的交易。
“徐家是香江最大的地主,身为第六代继承人,即便远离故土,也很难做到真正的隐姓埋名,更何况您的母亲同样出身显赫,她是新加坡最大地产商集团的接班人,身为她的独子,徐少能在别人不敢想象的年纪进入家族控股的德美集团董事会,这样的你,怎么会觉得自己的大名无人听闻。”盛嘉宜道。
徐明砚忖度了许久,才说:“盛小姐讲得很有道理,可惜我只有一点疑问,德美投资作为私募股权公司,最大的股东是新加坡政府,这家公司每年只公开投资组合和资产回报率,从不披露股东情况。”
盛嘉宜把玩着一粒拇指大小的钻石胸针,面色不变:“您回新加坡的时候,我还没有进入娱乐圈,那个时候我在外汇管理局见习,负责翻译局内的外文文件,恰好有一份是关于德美的股权架构,您知道的,这样管理着上千亿美金的巨型投资公司,总是被重点关注的对象,况且在您那样的圈子里,这也不是秘密,你只是吃惊我作为外人竟然也会了解这些,不是吗?”
徐明砚没有立刻回答她,他松开油门,跑车向一扇铁栅门驶去。
红外线安保并未阻挡mclaren驶入,他们穿过种满乔木的石砖路,绕过恢弘的几乎媲美宫殿的白色建筑,停在安静的草坪中央。
徐明砚率先下车,去扶穿着高跟鞋的盛嘉宜。
“这是你家?“盛嘉宜问。
“老宅。”徐明砚言简意赅,”我曾祖父的房产,早年要被拍卖,被我祖父重新买下来。“
山顶已是太平山的制高点,也是观测维多利亚港夜景的绝佳地点,建在这条路上的别墅住所大多是旧宅,有着数十上百年历史,早到开埠就已经开发,那时华人住在山脚,洋人住在太平山上,领事馆往上则是欧洲名流贵族们的住所。
雾线之上常年阴湿,其实并不适宜住人,现在仍旧在这里的人极少,这些建筑也成了冠以文化保护之名的遗留物,坐拥天价,却极难出手。
不过徐家还远不到变卖祖产的地步,如果说贺家算是是香江的oldrich,那徐家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整个华人社会的oldrich,这是最早崛起的海外家族,从旧金山载着从开埠起便纵横东南亚的顶级豪门。
徐家第一代家主自旧金山采掘金矿发家,在加州,徐家至今仍是华埠大家,家族中出过联邦参议员这样的人物。
而徐明砚的曾祖父几经辗转,从夏威夷回到香江,他是这座岛屿最早的买办,卖过鸦片,开过赌馆,还娶了六房如花似玉的太太,生了十个质量层次不齐的儿子。
徐明砚的祖父排名第九,到他手中,家产已经分的七七八八。中国人常说富不过三代,按照常理,徐家到此便可以画一个句号,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
可徐明砚祖父徐令川是一个可以写进香江历史的狠角色。
这个剑桥大学毕业的工程系系高材生带着分家所得的八万钱,分别买下马来两座橡胶、一处锑矿、与铜锣湾大片被置地集团低价抛售的土地。
第二次世界大战,石油与矿产价格飙升,徐令川成功赚得朋满钵满。
他娶了沪上名门,国党上将之女孔南音,有这层关系在,徐令川一边用得来的资金买下一支船队,将粮食与医疗用品分批次用小艇送进被日军封锁的国内,另一边从急着撤离的港英财团手中大肆收购廉价土地与集团股票。
前者让他得到南海航道的航运权,后者让他掌控了香江商界的话语权。
战争结束后,徐令川成为香江首富。
徐家六代延续,几经大起大落,磕磕绊绊至今,可谓是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徐令川这一脉更是世代与名门联姻,手握南区、湾仔、九龙、新界大片土地,光地皮价值都是个天文数字,遑论其控股各大洋行与英资财团。
难怪何老板形容他是条大鱼。
盛嘉宜想到这里,饶有兴趣地将胸针捏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