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赛前的最后一次会议。在那之后的周末,他们坐上了前往张家界的高铁。——天门山,通天大道,1077公里,99道弯。从200米的海拔急剧升至1300米,曲道通天。现在夏千沉需要做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记路。1077公里的通天大道,只有驾驶员一个人,没有领航员,所以他要在赛前把通天大道的99道弯全部背下来。高铁抵达目的地后,他们继续乘坐地铁去到酒店,然后向赛事方租车,当天下午去勘路。通天大道并不是天然道路,是盘山公路,而且1077公里的路很短,所以不需要领航员。独自驾驶的前提,就是路要熟。第一遍上山,钟溯记路书,夏千沉熟悉路况。然后下山。再上山,由钟溯读路书报路,夏千沉继续熟悉路况。下山。以此重复数次,直到暮色四合。通天大道距离城区很近,大家在山下很紧张地等着夏千沉的反馈,夏千沉下了车,表情严肃,眼神凝重。“怎么样?”娜娜问。钟溯的神色也不太乐观,他见夏千沉不说话,总不好冷落着娜娜,“我们勘路试跑的时候,碰见pe车队的车手,我们就聊了几句。聊到轮胎的时候,他们说……宽柏油胎明天可能不太行,会被甩速度。”娜娜立刻回头,和大工老胡交换了一个眼神。钟溯接着说:“就是说……他们也想到了宽柏油胎,而且他们来得比较早,他们说,这次欧洲车队就是玩命来的,德国车队全是竞速的场地胎。”夏千沉摘掉手套,“老胡,明天赛前换场地胎。”钟溯接住他的手套,想说什么,咽回去了。气氛有些微妙,娜娜察觉到两个人之间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夏千沉走在前面,娜娜就拽住了钟溯。娜娜:“吵架啦?”钟溯:“嗯。”娜娜:“啧,为轮胎的事儿?”钟溯:“我觉得拉力胎更好,他更熟悉拉力胎,原厂车他开得少,配合熟悉的拉力胎更稳妥。”娜娜:“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最开始是场地车手,跑圈速赛出身,他以前在德国跑圈速赛的时候,甚至不是改装赛车,是原厂超跑。”“这我知道,但……”钟溯咬咬牙,“我不想他在赛道上出意外。”“那是赛道啊,赛道就是会有意外啊。”娜娜不以为然。这个道理钟溯当然明白,钟溯跑了那么多年拉力,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可钟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我不想他在赛道上出意外。非常不专业,且不可理喻的一句话。但他就是单纯的不想看夏千沉受伤。很快,钟溯被自己后半截想法吓到,脚步顿下。夜幕笼罩下的山脚,维修队十多个人一起走去维修车,钟溯望着人群最前面的夏千沉的背影。身材颀长的青年在路灯下拖出漂亮的影子,钟溯站在原地,有一种这个瞬间夏千沉在远离他的感觉。然后那青年回头了,即使在闹脾气,但他还是回头了,说:“你发什么呆啊。”钟溯跟上去,搂了搂夏千沉,小声哄他,“别气,回去教你背路书。”“我没生气,我只是觉得很……”夏千沉说一半收声了,“没什么,教我背书吧。”翌日早。夏千沉有着较为良好的中二少年修养,一夜过后元气满满。赛事主办方的安全车带路,参赛的21辆车排队跟在安全车后面,目的是熟悉路况和暖胎。通天大道竞速赛日,钟溯不能上车,他只能在通话器里和夏千沉说话。天门山非常美。苍翠繁茂,盘山公路如同缠绕在山体的白玉臂钏。这是几个月来,钟溯第一次没有和他上赛道。虽然早就知道赛制,可待到自己真的只能坐在维修车里戴着耳机看着赛车监控的时候,才知道不是个滋味。他手里拿着路书,看着屏幕里的车内实时监控。车内的监控分别在前后车顶、驾驶室两侧和方向盘下面。作用分别是行车记录、监控驾驶舱、监控赛车手踩离合、刹车、油门。这时候他应该通过后车顶监控看路面,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一直盯着夏千沉的脸。夏千沉的状态很好。他已经背下了路书,也得益于钟溯的路书简单有效,和领航员独有的记路方法。所有人跟着安全车在通天大道开一遍后,大家回到发车位。钟溯的心揪了起来,因为夏千沉的轮胎是场地胎。诚然,夏千沉这种等级的车手要求用场地胎,维修工自然同意。但钟溯心里明白,他自己心慌的原因,是自己不在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