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费兰特绷紧的肩背却骤然松弛了下去,那是一种被看穿了之后坦然面对现实的松弛。
他镇定地回答:“死了,昨天晚上,我亲自动的手,用沾了颠茄的匕首。”
费兰特的声音和语调都太过轻松,好像这个问题的答案确实不值得一提。
拉斐尔没有说话,盯着费兰特看了两秒,淡紫和深蓝的眼眸对视,接着,拉斐尔毫无预兆地抬起手,用力在费兰特脸上甩了一巴掌。
这一下他丝毫没有留手,费兰特被打得侧过脸去,苍白的脸颊上很快浮起了红肿的印记,紧接着,拉斐尔掐着费兰特的下巴,粗暴地将他的脸拧过来面对自己。
费兰特被迫抬起脸,迎面就对上了拉斐尔充斥着愤怒和暴戾的眼神。
教皇从来不会露出不得体的一面,他对自己情绪的克制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隐忍和微笑几乎成了他刻进骨髓的本能,但是在这一瞬间,那些本能都被激烈的情绪冲垮了。
他掐着费兰特的下颌,将这个青年扯向自己,语速快得像砸在地上的暴雨:“停下你那些把戏!立刻把翡冷翠的管理权交还给莱斯赫特,我会向外界发出声明,解除你的一切职务和权力,之前的事情我可以帮你解决,不管你想干什么,到此为止。”
费兰特沉默地听着拉斐尔的话,一声不吭,这是一种无声的拒绝。
拉斐尔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手里的力道再次加重:“你是白痴吗!”
他扔下这句话,掀开腿上的毛毯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费兰特还是蹲在那里,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轻飘飘地说:“庄园四周都是我的人,他们不会让你出去的,也不会让任何人进来。”
拉斐尔停住了。
他回过头,第一次用那么认真的眼神上下打量费兰特,过了一会儿,他慢吞吞地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囚禁了我?”
费兰特低着头拍了拍衣角的灰尘,含糊地咕哝:“我更愿意将它称为一段不被打扰的时光。”
拉斐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比之前更为愤怒的情绪席卷了他的心脏,他并不是因为费兰特做出这样僭越的事情而生气,这对他而言并不算是什么大事,难道他遇到的僭越者还少吗?但是最后的赢家总是他,只要费兰特不杀了他,最终的结果也会是一样的。
他不在乎费兰特大逆不道的行为,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这比什么囚禁什么叛逆都令他生气……因为这将是他的失误,是他的错。
拉斐尔这样的聪明人习惯了别人犯错,也习惯了给他们善后,但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自己犯错,而拉斐尔已经隐隐意识到,这将会是一个多么大的错误——仅仅是他不够谨慎、不够仔细、不够冷静!
拉斐尔沉着脸,单手插入费兰特浓密乌黑的头发里,抓住青年的发根,逼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看着我,回答——是不是尤里乌斯告诉了你什么?”
当他吐出那个名字的时候,他清晰地看见费兰特的瞳孔有短暂一瞬间的紧缩,这显然证实了拉斐尔心里那个糟糕的猜测。
他松开了手。
那种愤怒从他身上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深沉的绝望。
他早该想到的,尤里乌斯难道会不知道他对让费兰特送死的抗拒?为了完成计划,那个心思缜密的男人一定会有别的手段——让费兰特自己去送死。
“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是他的狗吗?谁是你的主人?我什么时候教过你听别人的话?——你承诺过永远只属于我、只听从我、只效忠我!”
拉斐尔几乎是咆哮着说。
费兰特只是看着他,等拉斐尔稍微冷静了一点,他走过去,抬起手轻轻抱住了拉斐尔——这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拥抱,拉斐尔整个人都像是被封印了一样,定定地站在那里,他从来没有被人以这样温柔的方式拥抱过。
“我很抱歉,拉法,对所有的一切,”费兰特贴着拉斐尔的耳朵,轻声说,“只是……我想这或许会使你更轻松一点,我知道你很聪明你很厉害,但那是不一样的。”
他望着娱乐室的墙壁,轻柔地摩挲着拉斐尔的脊背,像是安抚一只暴躁的猫,手中传来的触感带着骨骼的坚硬,怀里的躯体清瘦单薄,看起来根本不像是站在权力顶峰的成年男性。
“也许你能够扛起所有,能够庇护一切弱小,可是因为我卑微、愚蠢、不自量力的爱,所以我希望能够为你做任何哪怕是仅仅能让你松一口气的事情。”
费兰特眼里含着笑,他从未感受到这样轻松的快乐,也许那位挥动着蜡做的翅膀奔赴太阳的王子在坠落时,感受到的也是这样的愉快。
他们永远无法真正拥抱到他们的所爱,但他们已经在靠近的路途上满怀幸福。
拉斐尔站在那里,过了很久,才冷冷地骂了一句:“蠢货。”
费兰特笑眯眯地点头,尽管被骂了,他的心情看起来还是不错,可能因为拉斐尔并没有挣脱他的拥抱。
这就已经很好了,他想。
拉斐尔快气疯了哈哈哈哈哈
他都还没有打算杀费兰特,这个混球居然自己狂奔在找死的路上了,拉斐尔有那么一瞬间确实想干脆那天晚上捅死他算了,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养出来的狗狗,还不是得自己铲屎【愤怒猫猫大声喵喵】
番外·秘书长
凌晨的翡冷翠街道上刮着冷风,孤零零还未到家的行人纷纷裹紧了身上的外衣,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家中温暖的壁炉和热气腾腾的土豆汤,并且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