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谢昀双臂撑在案上,闻言抬首,只见张丞相从殿门而入,恭恭敬敬行了个群臣大礼。这一幕倒是讽刺,受害者知其礼,害人的反而胡搅蛮缠。“免礼,赐座。”“臣谢圣上!”等张丞相坐好,谢昀这才悠悠道:“张相来的正好,皇后此举张相以为如何?”张丞相正是因为这事来的,兰贵妃被皇后吓得不轻,整夜梦魇扰得阖府不得安宁。这本是一个好机会,兰贵妃受宠,中宫之位一旦空缺,兰贵妃便是不二人选。可坏就坏在兰贵妃这头发上,女子断发是为不详,若圣上继续宠爱,她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后位是再也奢望不上。若圣上因她断发生了嫌,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与其如此,不如……张相心一横道:“回圣上,皇后乃一国之后一言一行皆是大梁女子之榜样。自古男主外女主内,妻有相当夫教子之责,若民间女子争相效仿皇后之举,恐怕灾祸横生世道大乱!但皇后在位数年,虽无功也有苦劳,臣以为皇后虽德不配位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张相说话间偷觑谢昀容颜,见他似乎听进几分,便拱了拱手继续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皇后若有心悔过,圣上不如给皇后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皇后不知宫规礼仪,便让礼仪嬷嬷教,若那时皇后仍是如此,圣上有意废后臣绝无二言。”张相顿了顿话锋一转道:“后宫至今未有娘娘孕怀龙种,圣上操劳国事日机万里,大梁如今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臣请奏采选秀女,为我朝延香续火!”张相倒不是真心为皇后求情,他只想稳着万岁爷。既然兰贵妃已然无用,张相便要往后宫塞新人。皇后此举已在万岁爷心里横了一道刺,就算能把宫规礼仪学个透,但已注定她不得圣宠。张相知道自己此时不能着急,他只能等,等自己送进宫的新人有了资历后,他就能随便寻个由头将这个皇后拉下马来。谢昀思虑半响,片刻后摆手:“张相所说不无道理,罢了,朕便给皇后一次机会。”说完,他嫌弃地看着地下跪着的众人,道:“朕不废后了,你们可满意了?还不快滚?”众人行礼告退,正在这时,殿外响起一道女声。“起来!”中气十足,满腔怒意。谢昀皱眉,看向殿外,小内侍跪着磕磕巴巴道:“圣上……是……是皇后娘娘寻来了。”养心殿外,雁回看着白玉阶梯下跪成一排的人,兄长,母亲,小侄儿。“起来!”雁回又道,见至亲不肯起,顿时怒火中烧,便要亲自上前拉人起身。“皇后!”身后响起谢昀隐忍的声音。雁回转身将谢昀看着,谢昀长身玉立檐下,居高临下看着百级阶梯下雁家众人。“朕给你一次机会。”谢昀淡淡道,说完将目光钉在雁回身上。随后等着雁回喜极而泣,叩首谢恩,再说些漂亮的奉承话来。毕竟她是那般深爱着自己。烈日明晃晃地斜在空中,那日光像刺一样扎进雁回心底,密密麻麻鲜血直流。惊絮说,兄长母亲和小侄儿已经跪了两日。雁回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杏眸盈了一层水雾,她揪着心轻声唤:“兄长,母亲,起来吧。”可跪着的人仍旧纹丝不动,雁回目光所及,是至亲苍白的面容,她知晓再这般跪下去,母亲和小雁起是受不住的。“惊絮。”雁回唤了声。惊絮会意,撑开带来的伞。“给我。”雁回拿过伞,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到至亲身旁,用伞面盖过三人头顶,遮去一点烈阳,但杯水车薪。“皇后娘娘请回吧。”兄长沉声道。雁回看他唇瓣干涸,忙用丝帕沾了水,想去替兄长润唇,却被兄长躲过了。雁回愣在原地,片刻又去看雁老夫人和小雁起:“母亲,女儿求您了,莫跪了。”雁老夫人冷冷哼了声,却不言语。雁回不管不顾地要去抱小雁起,平日里最听自己话的小侄儿却拼了命挣扎着,嘴里还嚷着:“姑母莫要这样,雁起不能起身。”雁回不管,偏要将小雁起抱起。手腕忽然被攥住,雁回低头,雁老夫人苍老的手此时劲力极大,就这么拉着她,不允她抱雁起。雁回猝不及防呛了下,喉中又是一片腥甜。几番折腾下来,她已是眼眶通红,胸口压抑的情绪争相涌到喉咙口,她咬牙不让眼泪落下来,绝望地问雁老夫人:“母亲,您到底要做什么啊?您不心疼自个儿该心疼雁起吧,他从小身子弱,那经得住几日的吹风日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