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拂薇早早预料到了结局。
她知道,自己如今只是一缕神识,只能依附于地底这棵榆树和生前?布下的阵法。原本上头压着藏书阁,要找到她,需通过?数道考验,常人难以逾越。因此,她独自度过?了数百年的岁月。
如今为?救芽儿,这藏书阁已毁,法阵已破,她这缕神识彻底暴露在阳光下。只要摧毁这棵她赖以存在的榆树,她便会立刻消散。
历拂薇回到地下,望着那漫天如流萤般的微光,沉默地走向密道外。她将所有来路堵死,只留头顶这个大洞,这样无?渡峰的人便能直接找到她,其他藏有秘密的空间也许会被保留。
“希望那几个孩子能平安无?事。”历拂薇默念着,“也希望无?渡峰不要找到其他入口。”
她依旧坐在那棵繁茂的榆树上,摘了几片榆叶作信笺。她写?道:“詹掌门亲启,见字如晤。缘悭一面,相去经年。如今风雨欲来,吾等如檐下鸟雀,无?可幸免。唯有展翅高飞,与天一搏,或可有一线生机。”
“吾已力微,仅有一计可为?诸君所用……”
“白?云苍狗,岁寒灯暖,今朝远离,一去不返,唯愿诸君终享太?平,无?所疾苦。”
历拂薇落下最后?几个字:“历拂薇,绝笔。”
写?罢,她将这封奇特的信笺化作一缕清风,悄悄放了出去。天空澄净,万里无?云,那一望无?垠的蓝色漂亮得?宛如一块水晶,看得?人也清静许多。
历拂薇静静地坐在树上,等待着她的结局。
最后?来到她面前?的,是那个叫叶星的男人。
历拂薇莞尔:“你就是叶星?”
“是。”
“怎么亲自来了?”
“人生在世,总要来一睹历前?辈的风采。”叶星说着,竟微微颔首,像是在向她行礼,又像在为?她提前?哀悼。
“如今这鬼道开山鼻祖之一,我也算见过?了。此行,不遗憾。”
叶星勾起嘴角,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
历拂薇眼神一凛,对方已悍然出招。那声势浩荡的雷电生生劈断了一整棵榆树,历拂薇似是毫无?招架之力,被迫打散了人形,变成了渺渺萤火。叶星将其握在掌心,有些起疑,历拂薇能三?招内制服冉静,却?无?法与自己过?招?
“现在的历拂薇只是一缕神识,雷场对她有天然的压制,没什么好怀疑的。”
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叶星头疼欲裂,掌心紧攥,像是要掐出血来。历拂薇的光芒越来越弱,最后?竟是完全融入他的掌心,不知去向。
“历拂薇现在的力量,虽不及她生前?,但也是相当?好的养料。”
那个声音说着,便又一次消失了。
叶星头晕目眩,跪倒在地。他只闻到泥土下新鲜的青草味,没有腐朽,没有溃烂,一切都是干净的、新生的、蓬勃向上的。有股残存的力量托住了他不断下坠了灵魂,叶星猛然惊醒,手指间已满是松软的泥土。
叶星无?言地站起身,看着那棵被劈得?四?分五裂的榆树,不知怎地,将它?悄悄埋了起来。
就像在为?历拂薇收敛遗骸。
做完这一切,叶星才再次走入黑暗之中。
山野崎岖,骡车飞驰。坐在车里的芽儿紧紧抱着怀中的牌位,似乎这样才能让她安心些。沈景越一手搂着她,一手搭在黄二狗心口处,时时关注着那最后?一丝游离不定的气息。
“老天爷保佑,请一定让我们平安到达。”
沈景越喃喃着,一道箭矢破风而入,穿透车窗,擦着二人的身侧,扎入另一面车壁上。
芽儿吓得?大叫:“他们追上来了!”
沈景越一把按倒她,施术撑开结界,无?数道箭矢冲着这辆车而来。力量磅礴,绵密如雨,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就是冲着她们的命来的。
芽儿趴在沈景越身下,抬眼就能看见黄二狗那张惨白?的脸,她倏地抓紧这人已经冰冷的手:“叔叔,罗叔叔,你快醒醒啊……”
人在恐惧害怕的时候,总会祈求信任的人能来拯救自己。
芽儿亦如此。
沈景越从灵囊中找到一颗褐色药丸,塞到芽儿嘴里,让她咽下:“这是悬命丹,如果你被抓到或是受了伤,千万不要反抗,立刻躺下装死。只要你有一口气,这丹药就能保你不死。”
“那我吃了,你怎么办?”芽儿泪眼汪汪地看着她,沈景越很镇定:“我去拦住他们,骡车我设了结界,一时半会儿不会被打碎,你们只管跑,再过?五十里,就能到岁寒峰山脚下。”
“不行,沈姐姐,”芽儿抱住她的胳膊,“还有五十里,你再坚持下,我们一起……”
“我在车上,撑不到五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