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光照中,梅莉惊弓之鸟般把眼睛抬起一条细缝,目光正好对上一张瞳孔涣散的苍白的脸,穿作战服的男子被子弹穿过眉心,死不瞑目。
“啊——”
凡岐一把捞起梅莉站起身,贴着墙沿奔跑起来,和她想的差不多,让值班员帮忙联系武装部是个正确的决定,在基地里它是唯一独立于军区所管理的存在。
武装部和军区所相互牵制,始终维持着一个平衡,现在正值军区所首领换任的关键时期,树大招风,民众对基地高层间丑闻密辛十分敏感。
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人人皆知,权力的天平便会倾倒向和军区所处于敌对位置的武装部。
本来只有两成可信度的事,在这时候也会被渲染夸张成某种隐秘的内部真相。
只要告诉他们失踪的小军长在白玫瑰庄园被人挟持,不管消息是否可靠,以武装部政客的无所不用其极的狡诈阴诡手段,不可能不会趁乱掺和一脚。
头顶的新式直升机始终盘旋在她们头顶,投下一圈光影,机舱里的狙击员像是精密的人体探测器,子弹穿过一个个潜伏在庄园里的守卫员的身体。
劲急的风把凡岐的短发吹得乱七八糟黏在脸上,远远看去,黑压压赶来的一支队伍速度极快地包围了所有出口,头戴式强射光灯把整座庄园照得如同白昼。
这应该是武装部派出的人。
直升机上速度极快地降下一个全副武装的女人,个子很高,比凡岐见过的任何一位女性都要高。
她目标极其明确,给明显跑兴奋起来的梅莉套上防暴盔和加固背心,“不要乱跑,知道吗小军长?”女人像是交代自己家不省心的叛逆小孩,语气很是熟稔。
梅莉也从防暴盔露出的一双眼睛认出了她,但仍有些犹豫地问:“是孟莘姐姐吗?”
孟莘隔着防暴盔闷闷笑了起来,用力搓了一把女孩柔软的头发,被梅莉皱起整张脸嫌弃的小表情逗得不行,说:“长高了许多,上次见你都是一年前的事了。”
接着,她扭头看向凡岐,歪了歪头,“多伦斯的人?”
梅莉及时给她解释,“多伦斯是我叔叔。”
“那就不是他手下的人了。”孟莘说着,领了两人往庄园大门口走去,直升机亦步亦趋随着她们的轨迹飞行,枪药和弹火像是长了眼,全部绕过她们往庄园房间里飞。
武装部很明显是想把事情闹大,附近的居民区断断续续地亮起灯光,甚至还有故意被人放进来的机器人记者,悬浮在半空中用留影器为上层人士进行实况转播。
庄园内不断有爆裂声传出,动静大到几乎响彻九区,看来九区居民注定今夜无眠了。
孟莘直接把她们带到了白玫瑰庄园的大门口,那里守着足够多的武装人员,见到孟莘时都挺直腰板恭敬地行礼,接着才问候梅莉。
就在这时,一队行色匆匆的队伍靠近庄园门口,被守卫在这里的武装部人员拦下,为首的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制服板正地熨贴在身上,一撮稍长的栗色短发因为疾跑而散乱地贴在额间。
凡岐一眼就能辨认出他就是梅莉那位意图篡权的便宜叔叔。
因为他拥有和梅莉一样的湖绿色眼瞳,生了一副温文尔雅的好相貌,歉意而担忧地盯着人时,灯光照映下的眼眸似润泽深沉的碧色潭水,真诚而忧郁,很是蛊惑人心。
多伦斯隔着重重人准确锁定住自己的侄女,丝毫贵族礼仪都不顾了,大声喊着梅莉的名字,声情并茂地倾诉自己内心的担忧和愧疚,并把梅莉遇到的危险归咎于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早不来晚不来,非在事态向一个不可控制的方向急奔而去的时间点赶到这里,假惺惺掉几滴眼泪,仿佛与军区所合作下令解决掉自己唯一侄女的人不是他。
凡岐不太能理解北方基地上层人士夸张且感情充沛的表达欲,她很怀疑这人是不是表演型人格,周围的人都尴尬得不行,但碍于他的身份没法直接上脚。
此刻,大家的目光都投到了梅莉身上,她可怜兮兮地抬头注视着凡岐,老实说,她压根一点都不想和多伦斯讲话。
但她们一早就说好了,梅莉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按照原计划眼泪汪汪地走到庄园门口,和多伦斯隔着栅栏两两相望,哭腔冒了出来,“多伦斯叔叔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多伦斯同样眼泪汪汪,“天呐梅莉,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梅莉差点没憋回去那点好不容易出来的眼泪,她哪有狼狈,明明换了干净的衣服鞋子,头发上还别了樱桃发夹。
守着门口的武装部人员得到了孟莘的同意,放了多伦斯的手下进来,多伦斯还想要给梅莉一个真情实感的拥抱,被小女孩不着痕迹地装作低头擦眼泪给巧妙避开了。
作为尽职尽责找到新工作的人,凡岐适时走到她身后戒备而立。
多伦斯:“这位小姐是?”
凡岐回答他:“梅莉小军长在河浦森林遇险,差点命丧污染物之口,是我恰巧路过救下了她。”
“啊,我记起来了,那天确实有一支佣兵团也进了森林,作为这孩子唯一的长辈,我非常感谢您对我的侄女伸出援手。”多伦斯诚挚地说。
“多伦斯,几天不见,你怎么还是那么大的脸,还她唯一的长辈。”一道嚣张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庄园门口的路灯照映下,一位举止优雅的婆婆缓缓走了过来,银白卷发顺滑地垂落到肩膀,宽大帽檐下的眼睛同样是漂亮的湖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