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闻,有一日,若你真能让他惨败,狼狈不堪地跌落尘埃……那么,暂时站在你这一边,又何妨呢!” 淡金的日光隐约照入这一殿寂静,她的面容浸润在半边黑暗中,只有那眼角的冷光,越发显得凛然犀利——险死还生之后,她终于意识到,既然活在这个世上,那么,总要做下些什么才是! 刺探 西侧殿中,燕姬半倚在美人榻上,描金绛红的披帛下,一截玉臂露在外面,指尖蔻丹与红袖相映成辉,若不是她眉间的煞意破坏,真是一副美人春睡图! “怎么可能……君侯他、他……怎么会?!” 她恨得咬牙攒目,香肩起伏之下,手中精巧宫扇被握得几乎破裂,木刺扎得手生疼,她却浑然不顾——恼怒与惊愕夹杂,已然让她全身都燃起了怒焰! “那样一个面容丑陋之人,居然有幸得到君侯的垂青……!” 她手下用劲,绣有蝴蝶扑猫、以红宝石点缀的宫扇顿时被撕成两半,随意委顿于地。 君侯居然封那个绣娘为昭训! 燕姬想到此处,心下便满是愤恨——昭训虽然只是六品女官,却向来是赐封给王侯们心腹爱姬的。况且,虽然品级不高,却是要禀报宗室的正经诰命,自己虽然被称作燕夫人,实在却是有名无实,没曾想,君侯居然把这样的名分,给了那个贱婢! 此时,正逢女官在院中斥骂着什么,燕姬心下烦躁,于是撑起身,扬声怒道:“你们在吵些什么?” 女官从半露的门扉进来,含糊道:“奴婢们不知道东西怎么放,倒是惊扰了夫人。” “什么东西?” 女官面露难色,被燕姬目光逼视下,只得低声嗫嚅道:“是瑗夫人送来的礼物,她说先前之事,委屈了夫人您,所以致上区区薄礼……” 燕姬面色稍缓,却见女官目光闪烁,于是心下着疑,怒道:“你吞吞吐吐做什么!” “瑗夫人她还有一句话……” 女官硬着头皮继续道:“礼物一共三款,一份为您压惊,其二……却是恭喜您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恭喜燕夫人您得用之人也登上枝头了,大家又多了个新妹妹。” 燕姬听完,已是气得颜色不正,双手都在颤抖,却是勉强稳住了,咬牙道:“你继续说。” “第三份,却是为新妹妹添妆的,却不知新妹妹还住在您这里,还是……” 燕姬听着这吞吐迟疑的口气,眼前仿佛幻化出瑗夫人故作高深的得意神情,她深细一口气,缓缓道:“你去回了瑗夫人,就说燕姬谢过她的美意,只是新妹妹如今正在君侯阁中歇息,她若是马上前往拜见,说不定还能得窥久别的君侯,以慰相思之苦。” 她冷笑着起身,款款道:“她居然还有暇挖苦我?!君侯在她病中,根本只是探视一次,这半年来,更是难得宿在她那里,不过是旧日黄花,也敢猖狂?!” 她还要再说,想起瑗夫人背后那至尊靠山,于是敛了眉,恨恨不语。 任由侍女们服侍着穿上厚缎华裳,玉簪斜挽,燕姬半晌都没有说话,女官试探问道:“燕夫人,您是要出去散心……” “确实该出去散散心。” 燕姬抿唇一笑,眼中闪过得意厉芒,“听说君侯暖阁外的粉梅开得很好,我想去那看看。” 她心中暗忖道,顺贤那老妖婆绝不会坐视此事,去那周围转转,说不定还能还看场好戏。 …… 不速之客正如燕姬所想,已然亲临正殿暖阁中。 九方鼎中的银炭灰烬未灭,灰白中略见火红,却正如来访者的样貌:两鬓染苍,正中央却偏偏插了枝殷红似血的石榴红珠花,越发显得眼角皱纹清晰。 这位顺贤夫人真是老来俏…… 疏真背靠软垫,双目看似端凝,实则却是望着那枝略显滑稽的珠花出神,心中升起好些让人捧腹的念头。 顺贤老夫人实在不了解她的秉性,见她默然不语,越发声色俱厉,“君侯看重你,你更不可由着性子骄恣——这次君侯出外,若不是带着你这等女流累赘,又怎么会遇刺?!” 疏真百无聊赖地听着这一通训诫,心中想起朱闻那唱念俱佳的“冶游遇刺”说,只觉得心下好笑,黑发遮盖下的唇角不由微微勾起。 顺贤老夫人见她不如燕姬那般狐媚桀骜,语气略微放缓,“我也知道,君侯他是浪荡惯了的——哪只猫儿不吃腥呢?今后他若再有突发奇想,你来告诉老身便是,也省得你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