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紧冲过去把他扶进了里屋,让他在沙发里坐下。她去拧了一个热毛巾想给弟弟擦擦脸,可苗光耀一下子就倒在了沙发里,呼呼地往外出气,嘴里好像也冒出来了一点血,她这才害怕了。她问苗光耀好几次,是谁干的,到底是谁啊。可是苗光耀的嘴里就只是喘着粗气,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你就没看清楚送他回来的人是谁?”
苗春花摇摇头,“真的没看清,当时我正在给我丈夫擦身,所以在里屋。”
“你确定送苗光耀回来的是摩托车?”
“听着声音像,平常打我们巷子里过的摩托车也不少,所以声我还是能听出来的。”
“苗光耀平常都跟谁混?”
“他喜欢打牌打麻将,哪儿有局他就去哪儿,没有特别固定的牌友。”
“那他最近有没有跟你提过他跟谁吵架或者有过节之类的?”
“没有。他的事很少跟我说,他来铺子里也就是吃顿饭或者来要钱。我听我妈说他有的时候还会在外面过夜,问他是不是交了女朋友,如果是,让他带回家来吃个饭,可他就不耐烦地说少管他的事。”
在苗春花那里一无所获。苗光耀死了以后,案子升级成了命案,转到刑警队那里,徐歌写的报告也被交给了刑警队的队长。
苗光耀的后事办得很简单,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死后不久,他本就身体很弱的老娘,受不了刺激,也跟着去了,苗春花短短几个月之内连办了两场丧事。
她戴着孝,捧着老娘的遗像走回繁星巷的时候,邻居们议论纷纷,不是感叹苗家人的命途多舛,而是都在说苗春花的肚子,有经验的老妇人盯着她的肚子都说,“出怀了,怎么样也有五个月了。”又说,“看那肚子尖尖的,怀的肯定是个带把的。”
确定了她确实怀有身孕的事实以后,众人讨论的焦点很快延伸到她这个肚子是怎么来的?苗春花有老公不假,可谁都知道她男人是高位截瘫,是个废人,他怎么能让苗春花的肚子大起来?但是要说苗春花有别的男人,好像也不太可能。她就生活在市场里的这间肉铺里,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的眼皮底下,若真有什么风吹草动,那一早就会有人察觉。
那段时间,去肉铺里光顾的街坊多了起来,有的是真的怜悯苗春花的处境,年纪轻轻父母双亡,弟弟横死,她成了举目无亲的孤儿不说,身边还拖着一个夫家也不管的瘫痪的丈夫。另一部分去肉铺里转悠的人就完全是抱着猎奇的心态了。他们往往看了半天,瞅瞅这,瞧瞧那,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苗春花搭话,说了半天什么也不买,眼神还总是往里屋那边飘。外面的铺子和里屋间挂着一个布帘子,他们太好奇布帘子后面的世界了,太好奇那个躺在布帘子后面高位截瘫的病秧子了。他们想象着各种的可能性,说不定他全身瘫痪,但有一个地方还好使。又或者苗春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求来了回春的灵丹妙药,所以奇迹出现,她得以怀上了丈夫的骨肉。还有久婚不孕的少妇想要拐弯抹角地向苗春花打听偏方。
外界的议论苗春花自然听得到,但她气定神闲,待人接物时并没有一丝慌乱。只是偶尔有人问起她弟弟的案子时,她的脸上会露出一丝哀伤。苗光耀的案子一直没什么进展,打他的人一直没有抓到。徐歌跟刑警队的人打听过这事,他回来后跟杜瑞通小声地说,“这件事怕是不好办,关键是证据太少,找到了几个跟苗光耀打牌时拌过嘴的,可后来都排除了嫌疑,所以现在这事就先搁这了。”徐歌还有点自责,“你说是不是咱们出第一现场的时候没有做好工作,保护好现场什么的,要不然这事也不至于到了现在还没有眉目。”
杜瑞通不置可否,徐歌自然是比他能力强的,也更看重警察的工作,可他自认,当天和徐歌一起出现场的时候,自己做得还行。当天,救护车拉着苗光耀去了医院,医生问,谁跟着去?苗春花求他们,问他们能不能先去,自己得先给丈夫喂饭喂药,然后她就会第一时间赶去医院。徐歌想了想,同意了。他让杜瑞通留在肉铺里等着,他自己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
苗春花果然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如喂孩子般把做好的鸡蛋汤一点一点地喂进丈夫的嘴里。饭喂完苗春花洗碗,收拾得差不多以后,丈夫又拉了,苗春花又赶紧给他洗给他换。她的脸上是安之若素的平静,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样的事情她每天都在做,已经做了很多年。
毕竟有关病人的隐私,杜瑞通也不方便再待在里屋,他踱步到了外面的肉铺,四处打量一下,到处都收拾得很干净。案板,台面,收银用的桌子上,到处都是清清爽爽井井有条,就连水泥地面也很干净,没有普遍印象里肉铺的油腻感,看来应该是每天都会用水刷干净。
安顿好丈夫,苗春花才跟着杜瑞通一起去了医院。坐的是所里的车。一路上苗春花细细碎碎地跟杜瑞通聊起苗光耀。说弟弟其实是个好孩子,就是不喜欢学习,但人单纯,心眼也不坏。后面跟不好的朋友混,才让人给带坏了。她的口气越来越软,她说弟弟小的时候父母忙着挣钱,家里的活都丢给她做,她还得负责给弟弟喂饭洗澡。有一次洗澡水太烫,把光耀给烫哭了,爸爸过来就甩给了她一巴掌。那个时候光耀连路都走不稳,他看见姐姐哭了,就像只小鸭子一样摇摇晃晃地跑过来,用小手帮姐姐擦眼泪。
说到这的时候苗春花哽咽了,她吸了一下鼻子,说,“我真的希望我弟弟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