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那场酣畅热烈的聚会仍在继续,一扇门阻隔了喧嚣与嘈杂,书房里静谧得像是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一个时间流逝更慢,空气也更粘稠暧昧的世界。
钟琂关掉大灯,只剩一个书桌旁边的小台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窗外的月光照进来,照在他有些发沉的脸庞。
钟琂不禁怀疑,他费尽心思破坏沈时因和郑牧的约会,难道就只是为了让她在自家的书房睡一觉?这样的行为怎麽看都是徒劳无举,起不到任何实质上的作用,也从来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沈时因再醒过来看见的就是坐在书桌后面,一脸严肃正在看书的钟琂。
沈时因猜测钟琂看的是一本深奥无比的书,因为他看上去百思不得其解。她撑起上身坐起来,太阳穴很快传来一阵剧痛,头也有些昏沉。
沈时因支起膝盖,双手撑着头,许久都没动。她猜测自己是起得太猛,所以想缓一缓,把这一阵头痛给熬过去。
钟琂坐在房间唯一的光亮处,他在第一时间擡眼看了过来。沈时因在阴影里显得形单影吊,瘦削的背脊垂在膝头,显得很薄很轻,仿佛随时都会飘到半空中,羽化而去。
沈时因感觉到身旁的沙发凹陷了下去,钟琂递过来一个插着吸管的口服液,“这是解酒的。”
沈时因伸手接过来,看也没看就将吸管放进了嘴里。她一口气喝完整管,鼻子眉毛皱成了一团:“好苦……”
钟琂像是早有準备,摊开的手掌上放着两颗糖。沈时因拿起粉色薄荷糖吃进去,香甜总算覆盖掉刚刚的苦味,仔细一品,是桃子味。
沈时因含着糖,囫囵着问钟琂:“我睡了多久?”
“一个小时左右。”
沈时因的头总算没那麽痛了,她开始打量起身边的环境,像是完全忘记自己为何会身处此地。
“这是你家?”
钟琂没由来地有些做贼心虚,他拿出刚买的两瓶矿泉水,递给沈时因一瓶,自己拿着一瓶,拧开瓶盖喝了几口。“项目部的同事一起来我家聚餐,你忘了?”
沈时因像是真忘了,她思索半晌,总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他们走了吗?”
“没有,都在外面玩。”
沈时因把自己的手机找出来,九点了。第二天是周六,大家似乎都默认可以玩得晚点。
沈时因的记忆的确出现了一片空白,她试探着问:“我喝完酒之后就直接睡着了?没说什麽胡话吧?”
借着那盏台灯的幽光,钟琂注视起沈时因的脸,他像是回忆了一会儿,然后说:“没有,你只是在看照片。”
说起照片……沈时因把毯子拿开,她又一次被墙上的照片吸引,走到门口打开灯。一张张地浏览过去,忽然指着那张泳池边的照片问:“这是谁?”
钟琂差点笑出声,沈时因就像一个存在于动画里的翩翩少女,这场动画在播放时不小心卡了带,于是她要一遍遍地循环,重演同一段剧情。
钟琂抻紧脸皮,没让自己笑出来。他不得不从左到右,重新介绍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没等沈时因问,他主动说明了自己和蒋斯年以及他女朋友的关系。
沈时因“哦”了一声,她拧开门把说:“那我先出去了。”
明明才刚吃完晚饭没多久,睡完一觉的她又有点饿。沈时因迷迷瞪瞪地走到一片狼藉的客厅茶几前,摸索半天,发现所有的零食包装都空了。
钟琂也跟在她后面走了出来,“还剩了一些虾,我用蒸箱蒸一下你吃行吗?”
语气虽然是在商量,但钟琂已经走到厨房戴好手套,打算处理虾线。沈时因走到岛台另一侧,切了些去腥的生姜。
吃完夜宵补充能量,沈时因倒是一点也不困了。但其他同事大多人到中年,熬不动夜,刚过十点就一个接着一个打起哈欠。刘周平最先提出要散,大家互相统计了一下地址,由几个有车的负责顺路送其他没车的人回家。
沈时因跟随人潮走出去,遵循安排坐上一辆车,身边都是不太熟悉的同事。钟琂站在门口向大家挥手,口中说的不是“明天见”或者“下周见”,而是“再见了”。
这次一别恐怕再难相见,大家都心知肚明。分别身处在地球的两端,除非其中一方极力奔赴,否则就是永别。
沈时因也跟着大家一起挥手,她小声地说了一句:“再见。”
第二天是周六,沈时因早早地起床做好饭,打扫了一下家里,与外婆一起等待郑牧带着护工上门。
“因因啊,外婆还是觉得……”
“打住。”沈时因摆出拒不交谈的架势,“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很多次了,没得商量。”
这一次的交锋最后还是以沈外婆让步收场。上午十点,郑牧一口气带了五个护工上门。沈时因打开门迎接,在给外婆介绍郑牧的名字时,她忽然一顿,陷入了沉思。
沈时因:“奇怪了,我怎麽总感觉昨天有人跟我提起过你。”
郑牧笑道:“是不是你一直想着今天的事,提醒自己别忘了跟我的约定?”
沈时因想不起来,于是干脆不想了,“应该是这样,你们快进来吧。”
跟在郑牧后面的护工鱼贯而入。面试正式开始,看起来利索能干的阿姨们一字排开,面向沈时因依次介绍自己的情况。
沈时因拿着个笔记本坐在对面,唰唰地做记录。她提前準备了一些问题,在自我介绍结束之后以问答题目的形式发放了下去,基本都是些期望薪资、护理要点一类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