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月止笑起来:“只顾防守,又有何意思呢?试试看么,万一能钓上鱼来呢?”只可惜鱼钩还是直了些,老奸巨猾的夏子乔并不上当。罗月止颇为惋惜,又觉得正常。若随便玩个心眼,便能将这历任两朝、风霜半生的大权臣玩弄于股掌之间,未免自视甚高了。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将防止摹写攀咬的防备做到极致。说来也简单,只要效仿之前广发字帖的法子,将《妆品月刊》几个当红作者的手稿当作抽奖礼物发放出去,字体散播开了,便没了仿写造伪的立足之地。就算有人说云中君的手稿与郑七娘子笔记肖似,那也仅仅是像。郑甘云乐意认下就认,若不乐意认,便咬定了不是同一个人,又有哪个女娘愿意惹这位京中有名的“冷刀子”,胆敢威逼她承认呢?罗月止亲自同郑甘云认了错,诚恳地解释上一回。事关兄长的前途,甚至郑家的兴衰,郑甘云点了头:“小员外不必多言,我愿意公开手稿。”“前些年恃才傲物,觉得天下英才都比不过我,言辞锋利过了头,现在想来,实在未曾考虑周全。多谢罗小员外此前着意照顾。若当初那篇文章发出来,怕才是害了郑家……”郑甘云又道:“能否叫我以左手誊抄一篇稿件出来?如此公之于众,兴许可摆脱些麻烦。”罗月止颇为惊讶:“郑七娘子原是个左利手?”“左利手?”郑甘云笑了一下,“小员外措辞当真典雅。在士人家族里头,这个叫做左撇子,又叫左残,因犯了‘左迁’的忌讳,怕召来了贬谪罢黜的厄运,是要被硬生生扳正过来的。我儿时因为这只左手,没少受那嫡母的挤兑。”“我这只手好些年没写字,与右手字体略有些不同。”郑甘云罕见地说了句逗趣话儿:“若能派上用场,也不枉它挨了这么些年的骂。”碌碌之生发放手稿的活动,定于《妆品月刊》的八月刊试行。如今以郑甘云为首的几位才女,已是女娘中响当当的“意见领袖”,颇有一呼百应的号召力。此番公开手稿的活动,虽是应急之举,但既然要搞,就要搞得别开生面。罗月止与蒲梦菱、卢定风等人分别商量过,干脆将其提拔为《妆品月刊》今年重磅营销活动之一。在卢定风等局外人看来,东家对这“加塞儿”的新活动似乎颇具热忱,许多事都亲力亲为。譬如说月刊中额外添加的广告页,通篇文案皆是罗月止亲手所撰,排版也细细揣摩过,交稿之后,他甚至亲自去广告坊盯了一整天的试印。卢定风与崔子卧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计较,暗道:或许是个大有前景的活动?既然如此,活动预热便更马虎不得。罗月止误打误撞调动起下属的积极性,好些人排着队与他抢活儿干,他又被迫闲了下来,无所事事地赖在赵宗楠身边不动了,听延国公任劳任怨给他弹曲儿听。赵宗楠看出他的抗拒之心,停了琴音,主动开口:“李人俞之事,想躲是躲不过去的。趁着他现下尚未酿下大祸,又离京在即,总该说个明白。”“我不擅长教育小孩。”罗月止低头摆弄他衣摆上的绣纹,“……再说他也不是个孩子,应当有些敢作敢当的魄力。指望着我去劝,我又能劝些什么?”罗小员外抬头瞧着眼前的国公爷:“若要追究,倒显得我大义灭亲——明明是他要害我呢。若让他好好得个教训,左思右想又没个妥当的法子。难不成将他告去吏部、告去御史台,真叫朝廷给他按个罪名,将官都革了?”赵宗楠抿嘴笑起来,瞧着温文尔雅的,口中说出的话却骇人:“便这样绝除后患,岂不正合适。”罗月止问:“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儿时的事?”赵宗楠问他:“哪件?”“家中走水的那件。”罗月止回答道。“这也是听我家人说起的,我自己是全没个印象。娘亲只说事出偶然,将两岁的我单独留在家中,却不知如何便起了场大火,风助火势,不一会儿便烧到了内房中去。当时正是舅舅从火场中将我抱出来的,听说因为救我这一趟,背上还留了块双掌大的烧疤。”“李人俞的父亲?”“没错。”罗月止笑了一下,“也就只有这个三舅舅,还惦记着他这低嫁的妹子,想着偶尔到罗家的破落旧宅中去瞧一眼。”“后来我们举家搬来汴京,家中钱财都用来买保康门桥那间小院子。我殿试失利落了选,父亲的画又卖不出去,足足半年的钱粮都是三舅舅家所出,听说三舅母因为这事儿,经年与他吵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