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建深始终不发一语。等到发泄完心中的不满,卢听雪的心绪终于再度平复下来,眼睛瞥向李建深,再度冷笑起来。“看看,你还是这样,冷心冷肺,无论旁人糟了多大的苦楚,都与你无关,也不知你如今捧在怀里的心肝,能忍你到几时。”果然,此话一出,她没有意外的看见李建深眉头猛然一皱。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酸涩在卢听雪心中蔓延开来。看来,他对王氏当真是宝贝极了。她瞧向他的右手,那隐约漏出的掌心上,是一处异常显眼的伤疤,能够看出当时受伤之重。她只觉得可笑,一个被他拿来当替身,迷惑自己的棋子,他竟然当真上了心,还心肝宝贝似的捧着,为了她宁愿以身犯险,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待平静稍许,她嘴角隐现一抹嘲讽,轻声道:“我倒当真有些羡慕她了。”李建深没有吭声。卢听雪抬手抹去眼角一抹泪水,近一年来,她早已领会到李建深待那位的不同之处,那恨不得将天下间一切珍宝捧到她眼前,唯恐她受一丝一毫委屈的爱重,即便她早已对李建深不抱希望,也不得不眼红。凭什么,只不过是一个粗身卑微的下臣之女,却让一国太子为她鞍前马后,而她出身高贵,堂堂五姓之一的世家贵女,却要落到如今这样的田地。在她儿时,她最是瞧不过妒忌成性,将父亲后院搅得乌烟瘴气的母亲,万万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她一样的女人,当真是……面目可憎。母亲看不惯的还是心爱之人的爱妾,而她呢,她嫉妒的只是一个与她无关,却收获一切的女子罢了。卢听雪闭上双眼,任凭眼角一滴流出,轻声道:“罢了,与我何干。”听见此言,一直沉默的李建深终于主动张口,“你要见我,就是同我说这些?”“是。”卢听雪轻叹一声,这些话已经在她心头积压良久,如今对他说出来,才算痛快,她就是要让他知道她的不甘,她的怨恨,不然死不瞑目。李建深上前两步,细细看了她几眼,忽然笑起来:“你做这些,全是对李家的不满,而不是单纯想要获得掌控天下的快感?”卢听雪脊背一僵,仿佛被人当面撕下一层遮羞布,心里深处的龌龊暴露在日光下,晒得她无所遁形。她有些慌张地摇头:“不……不是……”面对她的否认,李建深没有打断,待她没了声音,方才幽幽道:“权利是个好东西,你追求这个,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只不过……”他冷了神色,“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同李纪元合伙,同北戎做交易,因为你们,我大周无数将士和百姓死于非命,其中,就包括你的丈夫,他是为了保你主动赴死。”“他死之前,还在担忧你往后如何过活。”卢听雪双手紧紧抓住手边干草,指甲缝里沾尽泥土,她一向爱干净,此刻却再也顾不上许多,呆愣片刻之后,猛地咬唇,不一会儿,便有丝丝血珠沁出。她蠕动着嘴唇,咬牙不语,许久之后,方道:“若事成,他不会死,害死他的是你们李家,不是我,不是!”到了这个时候,她仍旧未有悔意。多说无益,李建深收回目光转身。“等我死后——”身后,卢听雪的声音微颤,带着显而易见的暗哑。“把我同他埋在一处……求你,崔家祖坟也好,乱坟岗也罢,好歹叫我们死后待在一块……”当初她夫君并无通敌之意,是她使劲撺掇公公,才有后来的事。终究是她对他不起。牢房里是长久的寂静,李建深未曾多言,抬脚离去,待走到牢门口,便听见里头猝然传来一声压抑的悲鸣。他敛眸,抬脚走向不远处的倩影。青葙见他出来,抬手为他擦了额角的薄汗,却被他握了手。四周尽是官员仆从,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两人却无半分避着人的意思,仿佛这样的亲密只是寻常。“可饿了不曾?咱们回去用膳。”李建深将手收紧,与她十指紧扣。青葙望了他一会儿,没说什么,只道:“答应她吧。”李建深将她抱进怀中,“好。”回去的路上,他问她:“为何不问我当初要娶你?”他怕她心中一直藏着这根刺,若不挑破它,便会化血流脓。青葙轻声道:“这重要么?”她的手被李建深握紧,“重要。”他道。叹了口气,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摩挲着他右手掌心的伤疤,他在她面前刻意隐藏,可是她知道,这只右手已经远不如往常那般灵动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