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葙听着,只如往常般,该做什么做什么,然而午夜梦醒,手一摸额头,数九寒天里,却是一手的汗。身子一点点好转,她却一天天的开始做起噩梦。周瑞之给她开了安神药,却依旧没什么效果。福伯让她不要多想,青葙笑着答应,一躺在榻上,全都不作数。临近年下,她终于不再做噩梦,一日早晨起来,哈着手去贴春联,听见外头的动静,便端着浆糊走过去。初时模模糊糊不知在说什么,越走近,听得越发清楚。只听周瑞之在同福伯道:“这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你总得让她知晓,否则往后怕是更伤心。”“能满一时是一时,你不了解阿葙,若是叫她知道太子在松岭出了事,不知是生是死,她只怕要疯,“我爱你啊……”……“阿葙……”清脆的声响惊动了福伯和周瑞之,福伯越过门来,瞧见里头情景,便知方才所言已尽数被青葙听去,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青葙面上倒是瞧不出什么,还主动收拾起地上的碎渣。然而她越是平静,福伯越是不放心,安慰她道:“具体什么情况咱们并不知晓,兴许是旁人传错了消息。”“嗯。”青葙照常去将春联贴好,灯笼挂上,到厨房去擀面皮,包饺子。过了两日,她一切照常,还时常端了果子点心招呼来往的邻里吃。听着院里的热闹,周瑞之与福伯对望一眼,道:“我瞧着你是多心,这不是没事儿人一样么?”檀风跟着李建深外出打仗,如今都传李建深打了胜仗,将北戎赶出了大周的地界,可是人却没了,福伯担忧檀风,又因要看着青葙,怕她过分忧思,将刚灭下去的病再勾出来,这几日一直没睡好觉。他揉了揉眼睛,掩下眼下乌青,没好气地抢过周瑞之手里的那碗饺子。就要除夕,然而边关战事还未过,百姓们都没了往年那份心情,年夜饭也吃得不甚快活。不过即便如此,仍旧还是有几户人家放了炮仗。临近夜色,天上开始下起鹅毛大雪,飘飘洒洒,很快院里便是白茫茫一片。青葙叫来站在外头的谭琦进屋吃饭。李建深走时,因为不放心,特意将谭琦留下来保护她。谭琦有些拘谨,向青葙行了一礼,接过饺子端在手里。“今日是除夕,吃吧,好好过个年。”谭琦再次谢过,坐在一旁的桌前拿起筷子。福伯走过去,两人开始交谈。青葙听着他们的说话声,抬眼望向院中的天空,只见微弱的烛光下,片片雪白飘在空中,被风吹成一个漩涡,又施施然落在地上。一样的日子,一样的雪天,仿佛什么都没变。青葙起身,到厢房里拿些果子,提了一盏灯,出了正堂。阿兄的衣冠冢就落在房子后头的小土丘上。踩雪声在黑夜里响起,雪花打湿了青葙的鞋袜,衣冠冢旁边有棵槐树,是阿兄死那年他亲手种下的。她抬手扫落枝头的雪,将灯笼挂在上头,豆大的灯火在寒风里不住摇曳,照亮落雪的墓碑。青葙将墓碑收拾干净,上头的字便清清楚楚露了出来,只见写道:“兄萧安都之墓,武昭九年十月初三立。”立此墓碑时,他其实已经去了半年了,尸骨无存,青葙只能将他的遗物放在棺材里,做个衣冠冢立在这里。“阿兄。”青葙将纸钱点燃,任凭雪花落在自己身上,轻声道:“我喜欢上了另一个人,可是他们说,他死了,就像你当初一样。”“我做梦的时候梦见他了,他的右手使不上力气,北戎人将长刀刺进他的身体,把他抛在战场上,到处都是血,北戎人把他扔进了天坑里,无数的尸体压着他的肩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她像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一般,喃喃开口:“天太冷了,我怕他冻着。”寒风忽然剧烈地刮动,挂在树枝上的灯笼忽闪忽闪,像是要灭。听见福伯过来叫她,青葙方才站起身,抬手仔细摸了摸墓碑上的字,起身拿过灯笼回去。……夜间,几人原本在一起守岁,因怕青葙身子熬不住,福伯便叫她回去睡觉,谁知半夜,福伯与周瑞之正昏沉打盹之际,忽听堂前一声剧烈的门响,却是谭琦进来,手上还滴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