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出了殿,走到昨日出现幻象的地方,看到满地零落的花瓣。这个季节本该已经没有桃花了,她拾起一片,突然想起那日在归迟林里无意间吟出的句子——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夭华。她碾碎花瓣,又回到殿里。她没有去碰夭华睡过的床铺,而是趴在桌上,很不安稳地闭上了眼睛。她要救归迟,她还没有为小诤报仇,她不能先被夭华斗跨。可是夭华却接连几天都没有再出现。折弥原先有极好的耐性,可是身处如此的境地她怎样都无法说服自己坦然处之,她得不到一丝一毫归迟的消息。蝠儿会将一日三餐送进来,也是无声无息的。就在折弥坐立不安的时候,夭华终于来了。她站在门外没有出声,折弥却立即便发现了她,夭华扬声道:“你不是要见她?那么跟我来吧。”折弥追出去,夭华抽出一条黑色绢布,折弥接过来蒙在了眼睛上。夭华牵着折弥指尖红丝带的另外一头,朝前走去。感觉上走了很远的路。一路上夭华都没有与她交谈,折弥什么也看不到,于是只能全凭感知。越往下走,空气便越浑浊,路也越险阻。后来她听到很多凄惨的哀嚎,血腥扑鼻,不由心里一沉,又走一阵,就听夭华道:“到了。”折弥解下绢布,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才闭上眼睛又急忙睁开去寻找归迟。这是一间很逼仄的牢房,四壁斑驳,中央乱七八糟竖着许多刑具。归迟斜躺在角落里,已经被折磨地不成人形。折弥红着眼眶小心地走过去,伸出手,却不知该如何去碰触她,只得轻声道:“归迟,归迟……”归迟一动不动。折弥不敢去看她的手和脚,颤抖着把手心贴在归迟满是血污的脸上:“归迟,你醒醒,我是折弥啊……”她的声音已经哽咽了,归迟全身冰凉,没有一丝反应。折弥猛地转身揪住夭华的衣襟:“你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她不会死”,夭华也看向地上的归迟:“只是喂她吃药封住了所有知觉而已,不然,她忍受不了夜以继日的穿骨之痛。”折弥深黑的眼瞳附上一层茫茫水色,夭华见状淡淡一笑:“只是这样,你就受不了了么?”“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她会死的!”夭华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折弥,折弥有些无力地松开手:“不要再折磨她了……”固定在墙上的铁链突然掉了下来,折弥只觉得彻骨凉透,铁链上沾满血迹,串接处还嵌着零碎的残肉,那都是归迟的……归迟的……她难受的,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了。“等药效过了,便会有人重新把她钉在墙上,锁链穿过凝结的血痂,在同一处地方……手心,脚背,用力扯过去——”“够了!”折弥泪如雨下,夭华扬起漂亮的下巴,就听折弥语音颤抖道:“放过她……求你……我会——”她抓住她的肩,急迫地晃动道:“我会真心待你,真的,你放过她吧,和她无关的,她是无辜的啊……”夭华脸色变了几变,手掌高高挥起,却始终落不下去。“你不是要我真心待你的么?我答应了,我答应,你救救她吧……她从来没有吃过苦,她受不了这样的罪的……”夭华观察折弥面上的表情,良久,推开她,弯腰走出牢房。折弥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蒙住眼睛的黑布上已经满是泪渍,湿乎乎地贴在眼窝上。夭华沉着脸,把她送回了最高殿。暑意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散了,空气里已经可以嗅到秋天的暖煦。夭华不常来看折弥,蝠儿也从来不会和折弥有任何的交谈,折弥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坐在房里发呆。她回想在新的记忆里发生过的所有事,事无巨细,一一重温,却无可避免地都会回归到当初在归迟林里那些时光,虽然短暂却无忧无虑的时光里,她的身边还有小诤与归迟。可是现在,他们一个死了,另外一个生死未卜。折弥本来就不是擅于表达自己的人,她习惯性地沉默着,淡然着,而如今越沉浸在往事里,人便也越萎靡。她经常恍惚着会看到归迟林里的那条溪流,清澈的水面下游动着归迟永远也抓不到的鱼,那块经常坐的石块以及落日余晖撒满溪面所折射出的金亮光芒。可是她认真去寻找,触目的却都只是缭绕的白云,仅此而已。那日夭华来看她,正是一个秋风飒然的午后。蝠儿送来的饭菜折弥没有动过,人也恹恹的,偎在窗下的藤椅上。夭华和她说话,她却仿佛撕裂了听觉,侧着头,却怎样都听不清。夭华从袖中拿出一面铜镜,递到折弥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