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获罪时,自己不在京城,那次无痕入狱受刑,自己没能给他半点抚慰。而墨家就是从这里走上了有去无回的流放之旅。
此次因为墨玉青的事,墨无痕毅然选择破釜沉舟大闹刑部。
重进大牢,故地重游,对于他来说,该是多痛苦的考验啊。
墨无痕恍若隔世的淡淡表情让庆王爷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那个人,也是这样淡淡的跟自己说“昨晚的事,不必介意,只当没有发生过就是。”
翻涌的酸涩一点点的侵蚀上来,多年前的恩怨情仇,跨过20年的沧桑又一次撞击心扉。墨无痕二十年前所受的苦,所忍的怨,所压的恨,让庆王爷如感同身受历历在目。纵然经过时间的浸泽,不但没有退色,反而越发鲜艳。让他那原本还算刚强的心,也几乎要碎裂开来。
庆王爷无法再说什么,看着牢门外几个来来回回的狱卒,静默不语。
这次大闹刑部明面上看,好像是墨家父子告熊家翟家合伙行凶,只是一个简单的事非案件。但实际上其背后所牵扯的势力角逐不亚于任何一次宫廷政变。
皇帝羽翼未丰之前,朝政之事一直是庆王爷和老国舅分庭抗礼,这几年皇帝渐渐羽翼丰满。收回皇权只是早晚的事,老国舅倒台是民心所向。于国家社稷有利。但自己这边又如何呢?
树大招风,功高镇主,风大将军的例子摆在面前,自己不能不仔细衡量。
皇帝到现在迟迟不肯表态,这里又说明了什么呢?
一个男人,一个处于权力巅峰的男人,必然有许许多多的强敌,要想在强敌如林的斗争中保护好自己的家人,首先就要保护好自己。
庆王爷正因为很懂这个道理,所以这次才要孤注一掷,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揪住老国舅的狐狸尾巴。哪怕是玉石俱焚,也要为南朝清除后患。
权势较量,任何弱点都有可能被对手拿来大做文章。而自己的弱点就是眼前这个对自己不甚理睬的人。
墨家的事虽然过去很多年了,但现在涉及青儿,难保不被人拿出来再做文章。而让庆王爷更不能容忍的是,垂涎墨家父子才情美色的肯定不只熊家一人。
所以,这一役,自己不能输,就算是把家人都得罪光了,也要坚持到最后。庆王爷再次告诫自己:墨家父子已经饱受磨难,若是自己得势,还可以替他们讨回公道,若是自己一旦失势,那就再没有人能够有能力,保全他们。所以,……
庆王爷还未想完,就见从监狱的另一头闪出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人,那人疾步来到庆王爷面前,躬身行礼道:“下官参见庆王爷”。
庆王爷点点头算是答礼,看他的腰牌,知道他是今晚刑部当值的官员。
那人一脸惶恐,看看左右没人,凑上前来神神秘秘地说:“禀王爷,宫里来人了,要单独见见墨先生。”那人说着话将手举过头顶,指指天上。
庆王爷和墨无痕都是心思聪敏之人,闻言便有些惊诧。再看此人的手势,立刻就猜出了来人的身份。是皇帝亲自来了。为防人耳目,所以这官员才说得如此隐讳。
终于等到皇帝的表态了,墨无痕和庆王爷对望了一眼。这是在预料之中的结果,只是没想到他会亲自来刑部大牢,而且还要单独召见墨无痕。
庆王爷有些担心地看看墨无痕,用目光问他:“你一个人去行吗?”
墨无痕不但不慌,反倒十分镇定。穿鞋下地,抻平自己的衣服,一派从容。
墨玉青目不能视,只知道来人叫爹单独出去,心里不安,支起上身,小声的哀叫,“爹!”好不容易才跟爹在一起,他一刻都不想离开他爹。
听到叫声,墨无痕的动作瞬间停顿,所有的优雅从容都被孩子的一声哀叫瓦解。
勉强镇住心神,墨无痕回身摸摸墨玉青的额头,略想了想,转身对庆王爷说:“烦请王爷帮我照看一下青儿。”说完话头也不回向外走去。
庆王爷点头,走过去坐到床边,将蜷缩着的墨玉青半揽在怀里。心中不禁内疚:最后能帮自己说服皇上的人竟然是被自己伤害的墨无痕。早知这样,又何必……
那晚,墨无痕跟皇上在刑部的密室里谈了很久,谁都不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只是有宫中史官记载,说皇上那夜回去后,要了整坛的金波绿酿,独自在书房里喝到半夜。有人听见他一遍遍地哼唱着风大将军写的那首歌。第二日起来,皇上阴郁多时的面色似乎好了许多,不仅处理了很多积压的奏折。还吩咐快马,给远在北庭的风大将军送酱灵果。
更奇怪的是,大闹刑部的墨无痕一夜之间偃旗息鼓。当夜就带上墨玉青去了墨家在南城的新宅。再之后,闭门不出。
关于这夜的密谈,没有半句透露。
番外一
南城的夜晚并不安宁,都二更天了,还不时有狗叫声从巷子深处传来。
墨小将军的府邸就在这样一条街上,此刻黑黝黝的大门紧闭着。里面听不见半点动静。
大门外的街道上,有一个人远远走来。来人身材高大,气宇轩昂,孔雀绒的披风在月色下反射着柔和的光芒,更显得此人高贵而神秘。
然而,非常奇怪的是,他手里提的不是通常人走夜路的夜灯,却是一支蒙了蓝布的鸟笼子。
一身名贵的男人提着鸟笼独自走在无人的街巷上,被月光在脚下拉出一个淡淡的影子,配上沉稳凝重的步伐,颇有几分暗夜的萧瑟与孤身的悲凉。
来人走到墨府门外,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打量了一下漆黑的大门,又向周围张望了一番。确认四下无人,才运了运气,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