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到他嘴边的饭他不肯吃,自己搀扶他时,他会甩开自己的手,自己想帮他穿衣,他推开自己的手或者干脆把衣服脱掉。问他理由他也不说,态度始终是毫不动摇的拒绝。
然而,当别人照料他时,他却不会这样闹情绪。他会默默的配合,把饭吃掉,把衣穿好。鸿锐痛苦的意识到:青儿在深深的怨恨着自己。
这一路,鸿锐谢绝了沿途所有同僚好友的各种宴请应酬,寸步不离地守在墨玉青的身边。整天整夜的陪着他,照料他,安慰他,千方百计地想逗他说话,哄他开心。
然而不论鸿锐怎样努力,都无济于事。不仅没有半点收效,甚至墨玉青的脸色会变得更加难看。
失明的人看不到别人的表情,也就不知道掩饰自己的表情。墨玉青不知道,自己心里所有的哀伤和不快都明白无误地写在了脸上,被周围的人看进眼里。
看着这样的墨玉青,鸿锐急得几乎想跪下来求他。
不仅如此,鸿锐还不幸的发现,青儿眼里虽然没有半分神采,整个人却格外的敏感。周围三丈以内任何突然的声响,都会让他惊慌不已。因为目不能视,他会下意识地向后躲闪,缩起身子,用手臂护住前胸。那种蜷缩畏惧的姿势,昭示着他内心的恐惧。
墨玉青缺乏血色的脸和茫然无措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鸿锐的心。
这是自己的责任啊,这个自己从小到大,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发誓要保护的人啊。竟然被人伤成这样!深深的自责让鸿锐觉得,青儿的伤比伤在自己身上还要难过。
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的急于求成害了青儿,鸿锐懊悔得夜夜难眠,一拳拳打在自己的额上。那种哭不出的痛挤压着两肋,如坠了千斤的石块,让每次呼吸都变得异常沉重。
众人面前,鸿锐只有攥紧拳头才能勉强支撑着自己去处理大小事务,只有掌心深深的刺痛才能让他保持理智。
晚上住进馆驿,鸿锐眼看着下人们笨手笨脚地伺候墨玉青洗澡漱口,自己却既不能出言指挥,更不能上前帮忙,急得咬牙切齿,眉头紧皱,呼吸都在喷火。
好不容易等下人们收拾妥当了都退出去,鸿锐才松口气。轻轻走上前,坐到床沿上。
墨玉青靠着软垫坐在被子里,失明的双目半睁着。虚弱的姿势和毫无神采的眼睛。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的疲惫和落寞。
鸿锐摸摸墨玉青的手,告诉他自己的存在,轻轻地开口:“青儿,身上还好么?头还晕不?有新蒸的蛋羹,等一下吃点吧。”
墨玉青不答,明显地侧过头去,把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鸿锐知道,他在回避自己。
“青儿,该换药了!”鸿锐低声哄着,尽量轻柔地掀开墨玉青的被子。刚刚洗澡的时候,医生已经帮青儿拿出了身体里面的药棒并且帮他盥洗了里面。
此刻,自己手了拿着干净的药棒,只要给他放进去就可以了。
然而,墨玉青一听说又要放药棒,身体不自觉的就抖了一下。害怕似地抱紧了被子,微微地向里缩。
看着这样恐惧换药的墨玉青,鸿锐的心都要碎了。
刚听说青儿受伤的时候,自己都快急死了。疯了一样赶过去,冲进屋里却正好赶上大夫在给青儿换药。看到军医指挥着几个大汉给高烧昏迷着的青儿换药。那景象让自己几乎没当场疯掉。
三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死死按住青儿的上半身,让他仰躺在床上不能动,另两个人坐在病床的两侧,硬拉开青儿的两条腿,露出红肿不堪的后庭。
几个人制住青儿下意识的挣扎,军医一点点拉出他后庭里粘着血肉的药棒,再在血肉模糊的后庭里放入新的药棒……青儿哭泣着,颤抖着,拼命的挣扎着,嘴里“呜呜”的叫着,却发不出一句清晰的声音。——因为怕他咬伤自己,他们在他口中塞入了软木。……
自己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青儿在那里翻滚惨叫,却不能为他分担半点。想到这里,鸿锐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软得几乎拿不住那枚药棒。
墨玉青并不知道鸿锐此刻的心情,想了想,就仰起头喊了声“来人”。
有下人进来,打断了鸿锐的思路。听见青儿平静的声音跟下人说:“去唤秦医生过来帮我换药!”
下人看看鸿锐,鸿锐点头,下人转身出去。不一会儿,秦医生进来,接过鸿锐手里的药棒,把台灯挪近些,准备给墨玉青换药。墨玉青配合地按照秦医生的手势侧身躺好,蜷起双腿,……
鸿锐走到窗边,扯开领口吹风,抬手随意抹了下额头,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和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出满了汗。
继续赶路,墨玉青的情况没有丝毫好转。道路越见繁华,临近京城,连鸿锐的话也越来越少。
离京城还有五十里的时候,突然前面一阵骚动。还没等鸿锐询问,就有下人在车窗外大声禀报,庆王爷来了!
鸿锐一听说父亲来了,精神一振。看看墨玉青,他的脸上也是一片激动。不等鸿锐搀扶,墨玉青自己扶着车壁就站了起来,摸索着向外走了出去。
“青儿!”庆王爷的声音响在面前,深沉雄厚,似乎压抑着心中的情绪,不似往常般的沉稳。
“爹!”墨玉青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伸出手臂。庆王爷来了,爹更会来,应该就在面前吧。脚下一滑,墨玉青在车辕上绊倒,身体直直向前扑去,从半人多高的车辕上摔了下来。
周围的抽气声并没有响起,因为人们只刚刚张开嘴,就看到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