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哪儿也不去。”家文宽慰他。
“别说傻话啦,爸爸不是小孩子,”常胜把烟头掷进下水道,柔和地,“说说你的打算,需要爸爸做什么?”
家文想了想,轻声:“想换个大点的单位,国营最好,最少大集体。”兔毛厂是街道办的企业,属于小集体。
常胜点头,不语。过了一会,才说:“你拒绝了武继宁。”
家文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爸爸旧事重提。
“他哪里不好?”
“门不当户不对。”家文只能抽象概括。
“没了?”
“没了。”家文说。常胜摸摸下巴,他第一次跟二女儿谈论这种敏感话题。这原本是美心该过问的。可他对美心不放心。那个他从扬州老家带来的女人,鲁莽,没有脑子,时常为了眼前利益失去立场。这一点很致命。女儿们的婚事,他这个做爸爸的必须把关。工作问题落实之后,很快就轮到老二了。
十二月。考场外,家文跟许多考生一样,在门口等着,她呵呵手,太冷。一会,看大门的师傅放人进去。家文坐在座位上,等待发卷子。
考试铃响。家文低头答题。
另一考场,桌角放着一张准考证。姓名:张秋芳;性别:女;号码:32052;年龄:25。
当天考语文,作文题二选一。一是“跟着华主席,永唱东方红”,二是“从‘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谈起”。
家文选了一。写下题目:永远的东方红。
秋芳选了二。写下题目:我的科学梦。
全科考完这天,家丽来接妹妹。她比家文还重视这场考试。学校门外,家丽关切地,“怎么样?”家文笑,“马马虎虎。”秋芳也出来了。看到家丽,两个人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这年安徽高考并不公布分数,只通知录取与否。最终家文迟迟没接到录取通知。秋芳却接到了,皖南医学院大专班。
汤家靠媳妇放了一颗卫星。
朱德启老婆忍不住嚼舌根,“心真狠呐,孩子那么小,非要去读书,丈夫也不管,也是,本来就是个瘸子,也没人抢着要,放心。”刘妈经过巷道,篮子里放几个鸡蛋。听着不入耳,气愤,忍不住背在墙根,朝朱德启老婆头上砸过去一个。
中弹。朱德启老婆一头粘黄,大叫!
刘妈窃笑。
晚间,秋芳一个人回娘家。刘妈帮她摆下一桌。就三个人,她,秋林,和老母亲。刘妈两鬓已经有白头发了。
喝的是本地的山芋酒。秋林也要,刘妈破天荒给他匀了一小盅。“敬你姐姐一盅。”刘妈对儿子说。
秋林很有劲儿地,“姐,我祝你,学业有成。”
秋芳也喝了一盅。又斟满。她敬刘妈,“妈,以后小芳多辛苦你。”刘妈喝了,叹气道:“我辛苦点没什么,一辈子苦惯了,问题是为民真的支持你去上学?”
“就是他支持我才去考的。”
“老婆不在家,自己带着孩子?”
“不是还有公婆,有妈你,还有幼民,振民,一大家子呢。我会经常回来。”
“难以置信,”刘妈喃喃,“除非,除非……”当着儿子的面,她说不出口。她原本想说,除非为民对你根本就没有感情。
秋芳道:“妈,别多想了,为民跟我感情很好。”
刘妈惊讶,她不晓得女儿秋芳能读心读到这个地步。对于人生,她感觉秋芳比她想得还明白。刘妈心疼,“只是你……太辛苦了……”秋芳笑笑:“只要值得就行。”
娘仨吃了一会,秋林上楼去了。秋芳和刘妈灯下面对面,这才说梯己话的时候。刘妈总觉得过去一段时间,秋芳好几次欲言又止。一定有事。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