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你儿子有点想跟何家老大处朋友你信不?”
“什么?!”大老汤惊得坐起来。
“苗头,有这个苗头。”汤婆子道,“所以我才使出这招先下手为强,一来秋芳这丫头确实优秀,二来也纠正纠正你儿子的错误路线。一个萝卜一个坑,咱们有了儿媳妇,何家老大就别想了。我老天,那丫头,她要真进门,你我还有好日子?”说着,汤婆子碰碰大老汤的胳膊,“你想不想另一条胳膊也废了?”
大老汤打了个摆子。
汤婆子道:“八成是下放时处上的,你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立场不鲜明。谁跟他一头的他永远分不清。谁娶了何家老大,整个家不被她搬回娘家我不是个人,那下面沥沥拉拉那些小的。整个一窝耗子。”
那一夜,张秋芳坐在床头,狠狠哭了一通。汤婆子的突兀,妈妈的批评,她都可以不在意。但她在意的,是为民的表情,那种在饭桌上,着急,厌恶,急于想撇清,不愿意跟她扯上关系的表情。从那一刻开始,她百分之百确认,汤为民是不爱她的。就为这一点,她就能流出一条河的泪水。她少女时代的梦幻一夕破灭。她曾经在日记里写满他的名字。她还恨自己,恨自己忘不了他,戒不掉他,就算他不喜欢她,只要汤家愿意,只要他肯妥协,她还是会答应跟他处朋友。
她忽然想起排练时为民跟她说过的一句话。“兄妹开荒,那就是一个是兄,一个是妹,标准的兄妹,不能产生异性的感情。”
指的是他和她,只能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妹妹。不能有非分的感情。可她却觉得,“兄妹开荒”里,哥哥和妹妹是有感情的。哥哥干活,妹妹送饭。妹妹是喜欢哥哥的,将来很可能要跟哥哥在一起,或者根本他们已经就是一堆。这是健康的,社会主义劳动人民的爱情。这没什么不对。但秋芳又不想勉强他。她还抱着一种幻想,有朝一日,汤为民会爱上她的。
可是再见到为民,在路上。两个人都没那么自然了。
“下班了。”秋芳说。
“你也下班了。”为民说。
“那天的事,别放在心上。”秋芳善解人意。
“不不,是我对不住你。”为民对她,总是相敬如宾。
“你有什么错。”秋芳说,“你也是跟着自己的感情走。”
“对不起。”为民翻来覆去道歉。
翻过年,见儿子和秋芳没动静。汤婆子着急。这日,汤婆子看幼民做作业。一检查,一百以内加减法,十个错了八个。
本子一摔。汤婆子拧二儿子耳朵,“脑子呢?”
幼民嗷嗷直叫。
“你哥像你这么大,玩归玩,一道题都不会错!”
幼民长了年纪,嘴巴更会说了,“哥好,哥也不听你的。”
“大人讲话不许还嘴!”
“哥都不跟秋芳姐处朋友。”幼民喃喃。
“胡说!”
“哥跟何家丽处朋友呢。”
“你从哪听到的,小小年纪关注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做什么?”
“我看到的!”幼民据理力争。
“看到什么了?见鬼了!”
“哥跟家丽姐躺在一个被窝里。”
“啊?”大老汤老婆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直接问儿子。怕产生逆反心理。为民的叛逆汤婆子知道。完全按兵不动,也不是她的作风。汤婆子就想,自己阵营动不得,那就从敌人阵营下下工夫。再一个,多给秋芳和为民创造机会。
这日,汤婆子弄了两张红风剧院的电影票,放《智取威虎山》,为民一直说去看没去成的。“两张,你一张,秋芳一张。”汤婆子交代。为民道:“妈你要这样,我就不去了。”
“你敢。”汤婆子道,“你不是为我看,也不是为你自己看,按道理说,你应该对秋芳感到抱歉,几次薄人家面子,我实话跟你说吧,这电影票,是秋芳送来的,你如果还是个人,还有点同情心,你就应该去。”
“我去我去。”为民不耐烦。
不就看个电影。想想也没什么。
“礼拜三,记清楚了。”汤婆子说。
接下来是找常胜。汤婆子看得清楚。在那个家,常胜说了算。而他又是个最要面子的。只要给常胜下一剂猛药,一个巴掌拍不响,保管散。儿子这边,就不用怎么费力气。先跟大老汤打听时间。不巧,常胜下乡跑猪鬃去了。大老汤问她老婆干吗。汤婆子说你别管了。“我不管,我不是一家之主?何常胜不过是我手下败将。”汤婆子道:“跑你儿子的事,跟老何家说清楚。”
到礼拜三,常胜正常上班。半下午,汤婆子从味精厂溜出来,假做去商业局看丈夫,一拐,在办公室里堵住常胜。
常胜对汤婆子的到来感到奇怪,但还是很有礼貌,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