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认为容貌已经毁了,后半辈子必定是一个人过的,也要不了多大地方,六尺长宽的地方盖一间小屋子足够他后半辈子生活了。
太阳愈发的晒,苏谷也不敢再出去劳作,转而从窝棚里拿出早上采的苦苣菜和汲汲根,为了省一点洗菜的水,菜叶子上的土都被他一点点用手搓去,直到看不见沙土才舀半瓢水清洗。
洗过菜的水就在木盆里攒着,放到阴凉处,等吃完饭用来刷锅洗碗,最后才浇到刚种下不久的菜畦里。
柔姨娘给的银子路上买药花了些,来村里时又买了铁锅铁刀和斧头,铁制的东西价贵,一下就去了四百多文,再加上米面粗盐等零碎细算下来,如今苏谷手里的钱只剩下二百文。
“这些是万万不能动的了。”苏谷轻声告诫自己。
锅里水煮开,苏谷将野菜放进去烫熟后从角落黑色的布袋里抓了一把灰面,洒到锅里和野菜一起煮了碗菜糊糊,勉强填饱肚子。
吃了饭,苏谷又趁着树林里投下的阴影拿着斧头进了山,午后的林子里闷热,他不敢进太深,就是在边缘处将手能够到的树枝砍了一些下来,用藤蔓草茎捆成小捆,等太阳落山后搬回去晒干烧柴。
今天运气不错,苏谷眼尖的在一个窄沟里看到一大片党参叶子,看着已经有些年头了。
他顾不上窄沟里咬人的蚊虫,随手砍了根手腕粗细的木棍,用斧头把一头削得尖尖的,然后跳进沟里去挖党参。
党参的叶子在藤蔓遍地的窄沟里不大起眼,苏谷顺着藤蔓生长的方向摸到了党参生长的根,这一片党参可能从没被人挖过,根系很多,也粗壮,一路挖去逐渐刨出个二尺多深的坑。
窄沟里不通风,蚊虫多,大热的天连呼吸都困难,好不容易将党参挖完苏谷只觉得头晕眼花,来不及收拾就一屁股坐倒在湿润的土上,大口喘息。
好在辛苦也有收获挖出来的党参堆了不少,估摸着晒干能有五六斤,算是一笔不小的收获。
苏谷当即把背篓里顺手捡的野菜倒出来,将党参全都捆好装进去,背篓外头再盖上一层野菜,把党参遮挡的严严实实。
不是苏谷小气怕让人看到,实在是他来元潭村这些天听的看的事儿多了,知道这不是一个淳朴平和的村子,心里总是防备许多。
走到半道儿苏谷就眼睁睁的看到有人在自己的窝棚前晃悠,苏谷一着急连背篓都丢下了,大着步子往窝棚跑。
来人是个中年哥儿,穿着打满补丁的短打,见苏谷着急忙慌的从山上跑下来就先开口笑着吆喝:“谷哥儿不要急,我是来同你道喜的。”
走得近了,苏谷发现这人他认识,是村里一个有名望的族老家里的夫郎,因为元潭村大多都姓苏的缘故,彼此间的称呼也就只叫名字。
“桩子叔,你怎麽来了?”苏谷没把人往窝棚里让,只搬来两个树墩放在树底下的阴凉处,请人坐下。
苏桩子看着苏谷不能不热的态度心底叹息一声,但想到公公让他做的事,便也收起了可怜的心思,面上倒一直笑着:“我是来替你道喜的,你呀,有福气了。”
苏谷不解:“桩子叔说的这是什麽话?我哪儿来的喜事?”
苏桩子目光扫过苏谷布满伤痕的半张脸,像是看到髒东西一般赶紧挪开,笑着解释:“你实岁十六虚岁十七,按着咱们村子里两头算的规矩已经是满十八得大哥儿了,到现在还没个亲事,村长族老们都替你着急,这不,正好有个和你相配的后生,村长和族老们就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苏谷一听这话就心里发紧,他知道以他如今的情况几乎没什麽好图谋的,除了那两亩祠地的地契。
可元潭村人家并不算缺地,而且祠地只能归公家所有,就算娶了他也没办法变成私有的,顶多只能取祠地里庄稼收成的一半罢了,另一半还是要上交给公家的。
村里谁愿意为了那一亩地的收成来取他这个毁了容貌还身无分文的哥儿呢?
许是看出了苏谷的疑惑,苏桩子继续说道:“也不是咱们村里人,是外边来的公子,听说有钱着呢…”
苏谷冷着脸打断了苏桩子的话:“麻烦桩子叔转告村长和诸位族老,我不嫁人,请诸位不要为我操心。”
苏谷身上的气势本就跟打小在村子里长大的人不一样,再加上他那丑陋的伤疤阴冷语气,苏桩子一下就被他吓到。
可苏桩子也知道自己要是办不好公公交给他的差事,回去肯定要挨自家男人一顿毒打,说不定还要连累他的孩子,苏桩子没办法,只能继续苦口婆心的劝:
“你听阿叔一句话,自古哥儿姐儿哪有不嫁人的?更何况这是村长和族老们决定了的事,谁能帮得了你?你家里的情况我也知道几分,你再拗,胳膊还能拗得过大腿去?”
“要是真惹怒了村长和族老,他们随意找个由头就能将你按村规处置了,即便你再有本事,一个哥儿又能干什麽?难不成你还能离开村里去别的地儿?”
苏谷不语,他的确是这麽想的,要是村长和族老逼迫他,他就收拾东西连夜离开这里,总归不能如了他们的愿。
苏桩子眼见劝不动,就索性把话全说开了:“你别怪我多嘴,你来村里后的第三天县城里就差人来送了信,听我家公公说,信是你父亲寄来的,说你要是不听话,就任由村里人处置。”
苏谷听到苏秀才送信来就知道没有好事,果然,那一家人回过神来后还是不放心他,这一封信的目的怕是想找借口让他永远消失又不想髒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