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得一副邻家小姑娘的模样,说话就甜滋滋的,那说话的妇人一听她的声音立马笑开了。好似也没那么忌讳了。笑道:“不远,转过弯走个两三分钟就到了呀。”“谢谢婶子。”对方摆摆手:“不谢不谢,就张个嘴巴嘛。”真一也回给她明媚的笑容,还亲近地挥挥手,非常自来熟:“那我们先走了,婶子,再见~”“诶,有空再来啊。”下意识的话一出口,另外两个妇人噗嗤就笑了。“哎哟,翠花你在说啥呢,人家殡仪馆的,你让他们有空再来,是想咱们这里再死两个呀。”“你们不要笑啊,就是秃噜嘴了,谁让那姑娘看着就讨喜嘛。”“哈哈哈,是挺讨喜的。咋就想不开跑殡仪馆上班了,多吓人的哩。”“……”真一也听到了她们的笑声,她自己也觉得挺乐的,还学着那位婶子的语调:“有空再来啊~~~”怪声怪气,还有点可爱就是了。连邵兵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拖拉机车尾巴刚转过弯,祈瑞军正巧走到灵堂前。“瑞军哥,我爸没了,呜呜呜……”见他进来,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大姑娘大步走向他,拽着祈瑞军的衣袖满脸是泪。这是张安道的大女儿,张早早。祈瑞军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你家那些亲戚来了吗,商量好谁帮着操办后事没?”听到这话,张早早又是一阵呜咽,她侧首看了一旁跟人说话的老太太,以及两个抹了辣椒假哭的叔叔,怨恨道:“来了,但我不想要他们办。”“那让厂委帮忙办吧,我记得刘厂长跟张叔关系不错。”张早早先是点头,而后又摇摇头。哑着嗓子说:“刘叔说,我家还有奶奶和两个叔叔在,他不能越俎代庖。”祈瑞军还想安慰她几句,就听到轰隆隆的拖拉机声临近了。接着,停在大门口。砖厂的家属楼不像别的厂子那样会给前面留院子,门口直接是通行的大路,一切都是为了方便。张安道停灵的这栋楼平时就是给临时工住的,一楼啥也没有,连门窗都没装,就是几个窟窿。所以真一三人一下拖拉机,屋里的情形就看得清清楚楚。同样地,屋里的人看他们也如此。正跟人哭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太太一瞧见真一他们,以为是来吊唁儿子的。又看真一身上的衣服没一点补丁,便猜测她们给奠仪不会太抠,赶紧迎上前:“你们也是来送我家安道的吗,人情簿在这边,谢谢啊……”杜嘎子有点尴尬,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他们是拉尸体的,咋可能准备礼钱嘛。真一却不尴尬,她只是觉得得罪人的事还是得由邵兵干,便佯装腼腆地站在邵兵身后。邵兵睇了她一眼,没说话。扭头直接打断老太太的话:“你是张安道的亲属吗?我们是县里殡仪馆的,旭丰派出所已经把张安道的案子交给县里查了,我们来带他回去做尸检。”这话一出,灵堂里顿时安静下来。方才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听到派出所三个字,众人面面相觑,竟不知道说什么。这年头,大伙儿对红袖章畏惧得很,对派出所其实也一样,总觉得跟派出所牵扯上不是什么好事。老太太也愣了一下:“派出所?我儿子他身上干干净净,什么伤都没有,能检查出啥?”“对啊,人都死了,为啥还要去派出所?”“你们不会是没人烧了,就想哄我们吧?”这话属实没文化且没逻辑,偏偏还真有人被带歪了。“不行的呀,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就是落土为安,只有十恶不赦的罪人才要烧的,我大哥不能烧。”“如果烧了,让他尸骨不全,我这个弟弟以后哪来脸面见他?”“是咧,烧不得。”“早早,不能让你爸被烧了啊……”真一无语,没形象地翻了个大白眼。她从邵兵身后站出来,往前走了一步。“各位叔,婶,我们虽然是殡仪馆的,但不是为了拉他去烧的咧,这火化又不是白烧的,得交钱的咧,你们不同意的话,我们肯定不会烧。”“我们这次过来是接了派出所的通知,白法医很忙,没空到镇上来,才让我们把张安道的遗体拉到县里。等他检查完毕,确定张安道是不是被人害了,你们就可以带他回来安葬了。”说完,屋里再次陷入死寂。大家一想,也对的呀。人家火葬场火化也不做白工的,那都是要钱的咧,不可能悄悄摸摸就把人带去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