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这一句像猛然插在黎潇胸口的利刃,整刀没入偏又拧上一把。他不声不响甚至搭上性命在为他谋划,这份情义重若千钧,却至此都小心翼翼的说着可以不看……
黎潇眼底有泪却没哭,生怕泪会洇湿字迹,便再也看不到了。
“自我记事起便不被喜爱,那时还小不明缘由,受多了欺负委屈,便觉得被欺负受委屈是对的,直到嫁入王府得您垂怜,才知晓有人疼着被偏爱着竟会如此不同,这话当着您的面臣不敢说,可一直放在心里,在夜里在心里无数次的偷偷感恩过。
那日回门,在马车里您说的每个字我都记着,您说会为我做主,说我可以遇事向您告状,我才知道什么是依靠,那时,我便在心里立誓,若有朝一日能为王爷做些什么,便是赴汤蹈火也甘愿的。
直到听梨雨说起边疆战事,自知终于有机会回报您的善待了,可臣终究愚笨,想了许久才想到这一举多得的法子,心中十分欣喜,又怕出了纰漏,两夜都没睡着。
臣一生过的拘谨,想与您亲近些又不敢,深知自己碍事,更怕您过多垂怜,便是这般盼着怕着,既希望日子能长久些,又怕越是长久越是拖累。
此番上天给臣一个报答您的机会,臣心中坦然。
若上天愿多厚待臣一些,让臣能再回您身边多留几日,臣想……
尽人事听天命,臣不退,不悔!”
他不会再回来了
黎潇默默的将信从前到后又看了一遍,字斟句酌,司诺的自请不入皇陵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再次传来福安的声音:“王爷,吴将军和周军医求见。”
“不见。”黎潇现在谁也不想见,司诺在信中说他翻看了兵书,而他此刻也在这么做,桌上榻上摆着一摞摞书,虽看不到心上,可仿佛翻页时就能触碰到少年的指尖,难得的宁静,他不希望被人打扰。
“王爷,王妃有遗言!”门外传来吴穷的声音,黎潇倏然站起,竟将身边的一册书带到了地上,他弯腰捡起时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纸张折叠痕迹匆忙,展开里面竟写着他的名字。
黎潇,黎潇,黎潇……
黎潇摩挲着宣纸,几乎能想到司诺在写下他名字时的慌乱,他大概是无意识的,大抵会害羞吧,后来呢?怎么忘了拿走?黎潇小心的摩挲着字迹,唇角扬起笑容却难掩苦涩。
“王爷!莫辜负王妃苦心!”吴穷的声音再次传来,黎潇这才打开门却没让二人进来,转而去了花厅,他知道他们要劝什么。
“王爷,王妃殚精竭虑只为助您成就大业,吾等……”
“他说过什么?”黎潇垂眸摩挲着茶盏边沿,目光却落在腕间的发带上。
司诺为他殚精竭虑,可他从未想过继承储君之位,他只想毁了皇后的筹谋替母报仇,如此而已,不然他早就应了吴穷的好意起兵造反岂不痛快!可是……他介意司诺出身司家不曾与他交心,竟害了他……
吴穷顿了顿,先看了周禾一眼,才横下心道:“早上王爷先行离去,我向皇上为王妃请了功,得知……得知王妃曾上书,自请不入皇陵,加之尸身也没带回来,就……就只能……”
吴穷说话一向直接,从没想到有一天竟也有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
黎潇看向吴穷,心中空落落的。司诺想好了一切,死于关外,不留尸身,不入皇陵……他真的走了,撇清了所有牵连……
怔了片刻,黎潇眼眶滚烫热泪烧灼,吴穷和周禾面面相觑,又不知该怎么劝,相处多年他们从未见黎潇哭过,可王妃已逝,他的那些交代王爷应该知道,只是他们不知该怎么说。
吴穷想劝黎潇,又觉得不该劝,那少年从服毒到安排大火焚尸,每一步都在为黎潇谋划,老潇应该为他哭!
“老潇,探子回报说南鹿副将达图在咱们攻打之前回了皇城,不知是不是军中走露了风声。”吴穷沉吟片刻又继续道:“王妃说他曾在南鹿被俘,我查看战场时,有一处地窖……可能……”
黎潇呼吸微滞,半响才道:“军中自查,有嫌疑者,杀。”
最后一字落下,心里却并不轻松,司诺是甘愿赴死的,他杀再多人也无用……
“王爷!莫要耽误了时机,王妃之愿便是助您继承储君之位,即是最后几日也只盼着能开开心心的在您身边,如此深情,莫要辜负了!”周禾起身,单膝跪地,语气坚定。
“盯紧达图,随时来报,都出去吧。”黎潇微眯双眼,现在,只剩司诺被俘那两日的事还不清楚了!
待吴穷和周禾离开,黎潇出府去了司家。
相府的牌匾换成了司宅,司靳贺虽辞了官却为其保留了府宅已算厚待了!
随着下人走向司家偏院,沿路越走越偏,黎潇心口隐隐作痛,直到推开那扇木门,看到里面跪在佛龛前的背影,顿住了脚步,不知该怎么告诉一位母亲,他的儿子身死边陲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