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要去寻一个人。疠气之危,唯他可解。”
“你既然成了恶兆神,自以疠气为修行之源,为何还要想尽办法祛除疠气?难道你还念着那帮背叛你的信徒?”
“吾师曾言,神之一念,生灭万法。宁事生,不事死。疠气所过之处,生机尽断,尸伏万里。”雪见神淡淡道,“狐狸,这天下若无生机,与坟冢又有何区别?”
雪见神这话的确有道理,狐神也觉得这世上还是吵闹点才有意思。可他又不禁感到疑惑,雪见神已经两千多岁,他的师父应该是两千多年前的古神。听闻那时候的神祇视生民如蝼蚁,崇武好战,动不动就大肆搏杀。有一次两个神明鏖战于野,甚至打折了支撑天穹的柱子。好战的古神,怎么会说出“宁事生不事死”的话儿?
朝铃在雪地里堆猫神像,她一边哭,一边描摹猫神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雪见神的模样在手底下成形,她想起从前在神祠里的日子,心里更难受了。狐狸神说,她向塑像祈愿他就能听见她的愿望。那是不是她对雪见神的塑像说话,雪见神也能听见她的话儿呢?
她堆好了一只大白猫,抹了抹被风吹得冰凉的眼泪,道:“雪见神,话我只说一遍,你给我听好了。我从来没有背叛你!私相授受这话儿我不知道你打哪儿听来的,我统共不过送了他一条猫毛围巾罢了,那毛还是他自己的。反正我朝铃行得直坐得正,我没有哪里对不起你的,你不能这样污蔑我!”
朝铃带着哭音的声音顺着雪风一直传,来到雪见神的耳中。
雪见神慢慢蹙起了眉。
所谓“私相授受”是狐神自己的发挥,他只让狐神想办法让朝铃远离雪见城,他并不知道那只狐狸具体都说了些什么。如今看来,那狐狸可能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他没想到,朝铃竟然送了月见一条围巾。相伴数月,她从未送过他围巾。与月见待了区区几天,她却赠他围巾。
雪见神的脸色更冷了。他跋涉在雪地里,朝着与八条乡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他想,狐狸说得对,他不应该救她,她都不送他围巾。
等了好半天,朝铃也没有听见雪见神的回应。
他真的不理她了。
朝铃恼羞成怒,骂道:“垃圾猫,臭猫。”
给他打了这么久工,一分钱没给,还差点儿丢了小命。最后被驱逐,连遣散费都不给!想到在月山宫提心吊胆的日子,再想想雪见神的所作所为,朝铃心里的委屈被怒火取代。
“猫扒皮!”朝铃气道,“你以为我稀罕当你的侍女?掉那么多毛,吃得还贼多,天下随便挑一只猫都比你好养活!今生今世我朝铃再踏进雪见城一步,我就是你孙子!”
朝铃回了屋,坐在床上生闷气。脚丫子被冻得通红,她搓着脚丫子,心里头郁闷极了。她打小无法无天,掏鸟窝抓草蛇偷番薯,孩子堆里她老大,老爹也要听她的,她就从没吃过亏。现在呢?被狗男人抛弃不算,还被狗神明驱逐。
凭什么?她越想越委屈。她就这么糟糕么?
她要气死了,胸中堵着一口闷气,排不出来发不出去。不行不行,猫在家里算怎么回事儿?她必须去讨个公道。她要雪见神给她这几个月的工钱,给她的遣散费,还要劈头盖脸骂雪见神一顿,让他给她赔礼道歉!
她是个风风火火的人,想到就做,立刻跳下床,穿上鞋,卷起包袱,摔门就走。
远方的雪见神在雪地里跋涉了多少天,她就跋涉了多少天。孤零零一个女孩子,在这冰天雪地里直直翻过了两座山。晚上宿山洞,白天走山路,饿了掏蛇窝,渴了喝白雪。她知道该怎么避野狼,也知道怎么辨方位。雪风吹得她脸蛋通红,她一往无前,怀着一股劲儿,一直走到雪见城城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