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得太伤心,以至于忽视了画卷尾部的落款和时间——大衍四一八年,那是两千年前。
她哭累了,抹了抹眼泪,又喝了半壶酒,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她丢了画轴,扶着画壁往前走,脚下踩着云朵似的,绵绵软软,落不着实地。她有种成仙的错觉,拎着酒壶,飘飘忽忽,迷迷惘惘地晃进了前面的殿宇。
殿宇里幽黑森严,玄武岩地砖上立了两排黑袍大高个儿,个个瞪圆眼睛盯着她。
“哪来的凡人?”恶兆神们絮絮低语。
“好像是月见神的爱姬。”
“看起来有点儿傻……”
朝铃一个一个看过去,每个神明都长得奇形怪状,要么黑炭脸,要么满脸毛。
“你们好丑啊!”朝铃说,“好久没见到你们这么丑的男人了。”
恶兆神们:“……”
朝铃继续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仰起头,看见了坐在刀剑神座上的黑衣男人。殿宇穹顶落下一束光,正罩在他的四周。他的发上仿佛溅落了点点银光,璀璨生辉。朝铃愣愣地往前走,男人笼在光里的面目越来越清晰。她看见了,那是雪见神,银白的发,英俊的脸。他与她目光相接,她看见他眼里的不悦,似乎因为她擅闯神殿而不喜。
可她一点儿也不害怕。
因为见到雪见神的刹那间,连日来的绝望和恐惧涌上心头,统统变成了委屈。朝铃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瞬间泪如泉涌。
男人似乎更加不悦了,问:“你为何日日哭泣?”
痛她所痛,悲她所悲,媚神粉的效用让他们的心共同振动。月见神的心整日笼在阴翳里,他看起来一如既往的温和,可熟悉他的恶兆神和侍从们知道他在暴怒的边缘,他的疠气极不安稳,黑蜉蝣焦躁地逡巡。一个时辰之前,他已经连杀了五个侍从。可杀戮无法平息他的暴躁,他望着底下哭泣的女人,心中的不耐压过了喜爱。
他指尖的锋利的银光冒了头。
不如杀了她吧,痛也只是一瞬,杀了她媚神粉自然失效。
少女哭着朝他走来,拾阶而上,泪珠落地,砸出千万瓣清光。他正要抬手,朝铃却扑入他怀里,脸庞埋进他的胸膛。
“不许凶我了!”朝铃道。
他指尖越发闪耀的银光卡顿了一瞬,他带着危险的笑低头看她。
“你敢命令我?”
朝铃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语调带着哭腔,“你好凶。我都这么可怜了,我要变丑八怪了,我还没吃饭,马上就要饿死了,你还凶我,呜呜呜。”
少女的哭音软软的,不同于她平日里的倔强,此刻她显得单薄又脆弱。月见神指尖的银光缓缓熄灭,他捧起她的脸,端详她哭得酡红的脸蛋,真像苹果。
月见神好奇地捏了捏她的脸庞,说:“你哭起来的模样好像漂亮了点儿。”
“废话,”朝铃怒道,“我本来就很漂亮,我这叫仙女落泪,你懂个屁!”
说不清楚什么理由,或许是朝铃气鼓鼓的腮帮子很好玩儿,月见神的心情忽然好了些,笑得眉眼弯弯。
“是我见识太浅,从未见过你这样爱哭的仙女。”他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头,“小姑娘,你对我投怀送抱,是不是认错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