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的满月宴定在三天后。到了正日子,天还没亮,红岭便起床帮什邡梳洗。来益州已经数月,什邡明显丰韵许多,脸颊上微微有些上肉,被卷领的狐裘衬得颇有几分俏丽。红岭满意地看着铜镜里映出的女娘,从首饰盒里捡出一根上好的翡翠簪子在她头上比了比:“娘子,带这只簪子?”簪子是昨日随着衣衫一同从凤霞苑送来的,说是给娘子添妆。二房那边这两日也送来了不少好东西,目的再明确不过,央着什邡带上林玉书。什邡人在屋檐下,倒是不能一下子驳了二房的面子,最终还是松了口,在林老夫人面前说自己在益州人生地不熟的,与各家娘子也不往来,还是请玉书娘子跟着为好。林老夫人自然乐意,又赏了一只玉镯才作罢。这边刚收拾妥当,那边二房的丫鬟便来催促,说是马车已经准备妥当,就等闻娘子了。什邡带上准备好的贺礼跟着二房的丫鬟出了落花苑直奔大门。正门外停了两辆马车,什邡一打眼就看见其中一辆马车车辕上坐着的明城,知是林昇的马车。自打在漕帮出事后,她便一直没怎么见过林昇,如今细细想来,已经有十来日。明城也瞧见她了,脸上顿时一喜,扭身对车厢里的人说:“公子,是闻娘子。”召回旧纸看似尘埃落定,但到底没那么简单,广济门开课第二日,蒋绍明便撺掇了十几个地痞流氓拿着不知道从何处弄来的黄麻纸去墨林堂兑换。一开始还没人觉得不对,后来见这几人翻来覆去的兑了几次,林昇才察觉不对,他马上要人取来当天的兑换账目和黄麻纸查看,结果不看还好,一番查检下来,竟然发现有人用别家的黄麻纸、或是最近几日才买的黄麻纸来兑换。林山一看便知是有人故意找茬,于是便与林昇商量,二人亲自去衙门借调两个捕快埋伏,而后找到纸坊的老师傅亲自把关。与其他纸坊的黄麻纸不同,林家的黄麻纸中用了纸药,是舂成汁的杨桃藤。杨桃藤汁在成纸之后会在纸张上留香两月有余。有问题的黄麻纸都是最近两月制成,纸面能闻出淡淡的杨桃藤香。除此之外,每一张黄麻纸在揭纸后,会有工人专门在右下角刻印铁印,若出现无法辨别的黄麻纸,用碳条轻轻在铁印处涂抹,纸上便会显现出林家纸坊特有的印记。果然,第二天一早便有人拿着其他纸坊的黄麻纸来兑换。老师傅一边给男人登记,一边给躲在角落里的林昇打暗号。接到老师傅的暗号,林昇忙叫上两个捕快一起偷偷跟在男人身后离开墨林堂。一直跟到清河坊的棚户区,男人来到一家茶楼前,左右张望一番,确定没什么人注意他之后,男人跨步走进茶楼。见状,林昇留一名捕快在外望风,亲自带着另一名捕快进去抓人。茶楼里人客不多,林昇一进去就看见那个换纸的男人正跟一名带着斗笠,穿胡服的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说话。穿胡服的男人从腰间解下一只荷包丢到换纸男人的面前,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各自离开。林昇看了捕快一眼,捕快心领神会,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直奔斗笠男扑去。大概是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埋伏,男人连抵抗都没有就被捕快按着脑袋压在桌上:“别动,官差办案!”林昇趁机上前一把扯掉男人头上的斗笠,果然是蒋绍明。没了蒋绍明捣乱,旧纸召回果然顺利很多。本来林昇打算召回旧纸之后就去见什邡,结果二房那边突然做起了甩手掌柜,墨林堂里堆积如山的账目将他彻底绊住,每日忙到恨不能宿在墨林堂。对闻喜的惦念让他时常看着账目时走神,但每每当他想要懈怠几分,偷偷去看闻喜时,祖母的话便犹言在耳。若是未能羽翼丰满,他又有什么资格留住闻喜?更深露重的夜里,他不止一次在落花苑外驻足,最终也还是没有进去打扰她休息。原本以为还要挨到腊八才能见她,没想程家突然递了帖子过来,邀他和闻喜同去赴宴。为此林昇高兴了一晚,今儿一大早就抓起明城梳洗,还穿了顶好的一身行头。如今坐在车厢里听见明城的话,林昇突然有些近乡情怯,手忙脚乱地整了整衣襟和袖摆,然后才慢悠悠撩起车帘向外看。明明不过短短数日未见,心里压抑着的思念却在见到对方的瞬间如杂草疯长,顷刻间缠绕整个心头。他微微红了眼眶,“闻喜”两个字在嘴里转了两圈,最终化成一丝缠绵悱恻的叹息。一旁的明城将他这一声呢喃听了个真切,心中愕然的同时脱口而出:“闻娘子,公子已经等候您多时了,车上备了些早点,待会儿上车吃一点,免得路上饿!”什邡起的早,早膳确实没吃,一听明城这么说,腹中顿时闹起了饥荒。另一辆马车上的丫鬟听闻明城让什邡上他们的马车顿时急了,大声喊道:“闻娘子,娘子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茶点,不若一起如何?”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什邡看了一眼急得满脸通红的明城,最后还是选择上了林玉书的马车,毕竟她跟林昇之间变数太多,适当保持距离未必不是好事。两辆马车前脚先离开,后脚便有一辆马车从转角处驶出来。车厢里,常五一边擦拭手里的雁翎刀,一边抱怨谢必安:“原来特意绕了这么一大圈回林家就是为了这位‘闻小娘子’?”谢必安放下车帘,蹙眉看着常五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为了她的?”“不是她,难道是为了那位?”常五放下雁翎刀,凑过去仔细看他,“听说林玉书这几天跑了你院子好几趟,不会真是看上你了吧!”谢必安讪讪一笑:“不是看上我,是看上了我手里的请柬。”常五忍不住冷哼:“我说你这几天怎么赖在录事参军衙门不回来,感情是在躲人。”“不过看起来效果并不好。”谢必安疲累地揉了揉眉心,说道,“林家是奔着汪家去的,我这边走不通,便改走闻喜那条道了。”“难怪,难怪这位林姑娘削尖了脑袋也要去程家。原来是为了汪泰盛去的。”常五不怀好意地笑出声来,“我还当林家是想跟程家结交,走进奏院的路子,没想到是为了巴结汪家,想把女儿送进汪家。蕴之,你的这位大表妹的野心可不小呀!”谢必安随手抄起一旁的录簿,抬头撩了常五一眼:“齐大非偶!”:()大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