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陛下”这两个字,何楚文瞪大眼睛,目光呆滞。天子坐于堂上,容色淡漠一如往常,那双狭长的眼眸里还是一贯的冷淡,若是从前,何任山是不敢直视天颜的,但此时他焦急到了极点,一时竟忘了这点,呆呆盯着天子看,盼望天子能看在他政绩尚佳的份上从轻处置。天子却并不理会他,手上抱着一小盆红珊瑚,正在细细观看。难道天子喜爱这种东西?何任山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却听天子冷淡的声音响起,“据朕所知,这么一小盆红珊瑚,市价便要五百两。你宅子里还有一株十倍大的,少说值十几万两,就放置在庭院内。”他随手将这小盆红珊瑚丢在案几上,“沔州刺史,你一年俸禄是多少?”何任山肩膀一塌,眼神灰败,再没有了狡辩的借口。哪个做官的不贪?水至清则无鱼,当官的要是不贪,就靠那么点俸禄养活一大家子都够呛。他自己不贪,他儿子贪了也是一样,因此对于儿子搬回家的金银珠宝,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一直以为儿子私底下也就做些收受贿赂的小事,哪里想到是这样杀头的大罪!还牵连自己官帽不保!是他教子无方啊!是他贪心不足啊!何任山老泪纵横,不敢言语。他以为再没有别的事能牵动了他,却听张达先的声音响起:“何大人方才有一点说错了。”何任山慢慢转过头看他。张达先:“何楚文不是令郎,该是令爱才对。”何任山猛然瞪大了眼睛……曹顺子打听到了消息,赶忙就来和夫人这儿汇报了。“那何刺史和他儿子,哦不女儿,当着陛下的面打起来了。”曹顺子憋不住笑,“何刺史还打输了,一边被何楚文骑着脖子打,一边哭天嚎地。”安墨惊呆,嘴里的瓜子都掉了,“那没人阻止?”曹顺子道:“安墨姐姐这就不知道了吧!张统领他们都憋着笑看热闹呢。”安墨继续问:“那陛下呢?就由着他们打?”曹顺子哪里敢妄议天子,更何况他这打听来的消息也是传过了几手的,挠着头道:“陛下兴许走了吧!”安墨一想也是,毕竟李瑜就是那么个性子,别说何家父女当面打起来,就是何任山趴下来管何楚文叫娘,估摸李瑜也不会动一下眉毛。他们两人兴致勃勃地八卦,花宜姝却忽的产生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我的寂寥。什么冷淡寡语、不苟言笑……只怕李瑜当时看得比谁都高兴吧!不想李瑜还好,一想到李瑜,外边就传来了见礼的动静,李瑜又来了。以往他一天只会来找花宜姝一回,还是少说隔着一两天,多则隔着三四天才来那么一回,如今可好,巳时来过一回,这会儿刚刚黄昏,又来了。屋子里的人还没法习惯李瑜这突然提高的频率,慌慌张张起身收拾行礼。正是要传晚饭的时候,花宜姝和李瑜一块吃了饭,正想着这个时辰李瑜该干的事,就被李瑜拉着去散步了。刺史府的园子可比当初在岳州待过的富户家大多了,两人散完步回来,花宜姝寻思着该是李瑜练功的时辰了,谁知李瑜进了她的屋子一坐下,就不走了。不走更好。花宜姝面上微微一笑,开始与他说话,“陛下,我听说何家父女打了起来。”李瑜目光淡淡扫她一眼,“你倒是消息灵通。”这人也不知是怎么练的,分明只是寻常的一眼,却冷冰冰渗人得很,好似在怪罪她刺探消息。换个人早就低下头不敢再问了,花宜姝却反而凑近了他,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就含着笑意看他,“陛下英明睿智,世无其二,您跟妾身说说是怎么处置那贪官污吏的好不好?妾身闲得发慌,也想开开眼界。”【嘻嘻嘻嘻……她又开始夸朕了,就知道在她心里朕最好。】李瑜:“牵涉其中之人已经都揪了出来,何楚文及一干从犯明日处斩,何任山三日后流放,捉拿调查宣州刺史的命令已下……”他心中估摸一下,“两日后,宣州刺史就会下狱。”【那何楚文当真是死不足惜,朕就说沔州怎么人口增长那么慢,感情是被他用各种手段拐卖掉了!】【幸好被朕撞上了,处置掉这么条大蠹虫,朕离明君更进一步了!】他说完,目光淡淡地看向花宜姝。【朕是不是手段厉害,朕是不是行动迅速?快快快,不要客气,朕允许你再夸夸朕。】花宜姝心里哇哦一下,暗道从前在岳州时明明处理个曹公公“诬蔑”她的事就嚎一长排“怎么办”,现如今怎么办事如此果断利落,这么聪明,这不大像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