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海中的记忆告诉他,这是神都十八年,中元节后第三天,他因在路上捉了几只作恶的妖,误了苍荡山的行程。神都十八年,这是一个多么和平的年岁。此时的师尊还是修真界温润如玉的端方君子,而他甚至会因作恶的妖而停下脚步救助凡人。若是让那些枉死在他手上的修士知道他萧灼也做过这些,大概亡灵都会发笑吧。萧灼轻笑一声,撕碎了手中的传信。他并没有突然发现一切可以从头再来的狂喜,与之相反,充斥在他心中的是仿佛压抑了一辈子的暴戾与厌倦。若是重活一次代表着他一切可以从头再来,那他无人记得的上辈子又算什么?是神明玩弄时间的游戏?还是命运给他开的一个恶劣的玩笑?但他甚至来不及去质问一句,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就席卷了全身。在那几乎将全身血液燃尽的剧痛之中,眉宇间带着一丝阴郁的青年几乎瞬间便跌倒在地,浑身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痛到意识都开始模糊。可萧灼却知道他现在必须保持清醒,因为他知道这熟悉的疼痛意味着什么。妖化。他生来是半妖,人与妖混血的最卑贱的血脉,而这样的血脉就注定了他从出生起就即做不成人,也做不成妖。他人类的身体上有属于妖的特征,而长着妖纹的他却也变不回属于妖的最有威慑力的原型。作为半妖,他修炼人族功法时时时刻刻都要忍受着反噬的痛苦,注定不能在修道之路上走得很远,他甚至都不可能活得太久。除非他将自己彻底变成人,或者说彻底变成妖。上辈子,在一切变故尚未发生之前,他选择将自己变成人。后来,想成为人的那个萧灼做了妖皇。妖皇萧灼选择了吞下上一任妖皇的妖脉,彻底成为了妖。但是此时的萧灼并没有吞下妖脉,他还只是半妖而已,为什么也会妖化?就仿佛……他在重生的同时,把上辈子的妖脉也一起带回来了一般。但萧灼却已经没有时间想更多了,他知道一旦妖化开始,他将会变得又多脆弱和危险。他属于妖的血脉取代人的血脉,他将彻底变回妖型,期间用不出任何灵力,甚至都不能说话,就像任何一个野兽一样。而这个时间少则几天,多则几个月。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让他完成妖化。灰色的巨狼从地上站了起来,忍者剧痛,在月色之下狂奔。如果是现在的萧灼……他知道有一个地方,于他而言绝对安全。萧灼全凭本能,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奔向了苍荡山。鼻端的气味逐渐浓烈。他尚有两分理智,还记得自己常用的帐篷是哪一个。巨狼雄壮的身体扑进了帐篷。此刻的萧灼还不知道,于他而言最危险的生物即将到来,他甚至自己送进了人家嘴里。他只能感觉到自己似乎扑到了什么东西上,而那东西不像是棉被。下一刻,一声惨叫响起!“什么鬼东西!砸死你爹了!”有人?他的帐篷为什么有人?但此刻的萧灼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只能满怀着疑惑和警惕,在一个自称“爹”的不知名人物身旁昏迷过去。妖化之下,萧灼时而有意识,时而深度昏迷。有意识时,他能感觉得到有人将他放在了柔软的棉被上,用柔软的布料给他擦干净身上的枯叶尘土,甚至给他喂食。那人时而安静,时而低声说着什么,模模糊糊的听不太清,但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那女孩在照顾自己,她对自己没有恶意。她给自己喂了一整碗的流食,甚至……给他穿了衣服?萧灼昏昏沉沉的大脑突然有些困惑。他觉得有些不对,但又想不起哪里不对。在意识再次陷入昏迷之前,萧灼猛然反应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他现在用的是妖身才对啊!为什么会有人给一头狼穿衣服?萧灼突然感觉不妙。……萧灼再次醒来时,身上已经恢复了些许的力气。他立刻警惕的站了起来,但因为还控住不住狼的身体,踉跄之下差点儿摔倒。随即一只手温柔的扶住了他,萧灼听到一个声音生机勃勃道:“呀!你醒了?正好我端了热牛奶来。”萧灼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年岁不大的女孩,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十分的讨喜可爱。她一只手扶着他,一只手端着一碗热牛奶。就是这个女孩昨晚一直在照顾他。他虽然不知道他的帐篷里为什么会出现一个陌生女孩,但这个女孩没有恶意,她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