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婉的二胡声隐隐约约的传来,与这个喧嚣的城市格格不入。
明镜看到不远处的广场上围了不少人,二胡声就是从人群中传来的。
明镜走过去,四周稀稀拉拉的围了不少人,一个七十多岁的大叔席地而坐,闭着双眼正在忘我的拉二胡。
面前的匣子打开,里边零零散散的堆着些零钱,有五毛一块的硬币,也有一块五块的纸币。
二泉映月,明镜不是第一次听,她曾在国家大剧院听著名艺术家现场演奏过,技艺已臻化境,但那样的完美终究只是精致的艺术品罢了。
而这个孤独的老者,坐在深夜的街头,他的技术没有那么精湛,甚至还有几个地方出错了,但是……明镜看了一圈,不少人已经红了眼眶,有个女子甚至痛哭失声。
低沉时心酸凄楚,激昂处愤然悲怆,到最后归于平静,又有对生命的豁达及释然,命运报我以痛,我却报之以歌。
真正能触及到灵魂的,是切身的经历,那些痛哭那些挣扎那些夜夜锥心刺骨的折磨,被时间抚平,才可以坐在这里,云淡风轻的诉说那些过往。
听的人或被勾起往事,或感同身受,或身临其境,而始作俑者,却平静的好似一汪清泉。
最后的尾音落下,四周已泣不成声,老者睁开双眼,眼珠青白,没有焦距,在夜色中十分瘆人。
大家忍不住惊呼,他竟然是盲人。
不由的更同情了。
这时候就算再冷血的人也不好意思扭头就走,可现代这个社会,谁身上还带现金,摸遍了全身也没摸到一毛钱,想手机支付吧对方也没二维码,等情绪一点点淡下去,捐钱的冲动就消失了。
偶尔有几个年龄大点的,掏出身上的零钱仍在了匣子里。
现代这个浮躁的社会,人们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围观的人走得一干二净。
四周孤零零的只剩下了两个人。
一个拉二胡的老人,一个瘦高的年轻人,一站一坐,两人的身影被路灯拉出长长的影子。
明镜转身去了马路对面的便利店,再出来手里提了一个袋子。
老人颤巍巍的站起来,包好二胡就要走。
眼盲的老人听力异于常人,他听到脚步声近在眼前,停下动作,侧耳仔细听。
他听到塑料袋的杂音,放在了他的脚边。
一道温柔年轻的女声落在耳边:“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
人一生的命运,到底由什么决定?
其实连佛陀也未能参透。
佛家有因果轮回之说,把你今生受的罪归功于前世,你修行,参悟了也就解脱了。
但对于在人世间最底层苦苦挣扎的人们来说,那太遥远了,下一顿的温饱才是实际的。
老人嘴唇蠕动了下,半晌后,声音嘶哑的说道:“我不懂什么大道理,活了一辈子,也算看尽了人情冷暖,尝尽了酸甜苦辣,我是不信什么前世今生的,我只要好好活着就行,每天有口饭吃,有张床睡,晒晒太阳,拉拉二胡,我就满足了。”
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孩子一般的笑容。
“很多人可怜我,讨厌我,觉得我一个瞎了眼的糟老头子,怎么不早点死,死了也是解脱,我想啊,老天爷让我活着,肯定有他的道理,好死赖活都是一口气儿,那就活着呗,看看老天爷还能怎么折腾。”
老人说着把二胡背在背上,弯下腰摩挲着提起袋子:“谢谢姑娘,我就不客气了,这两天饿不着了。”
老人笑着,转身慢悠悠的走了,他走的很慢,风烛残年的老人,却每一步都走的很认真。
明镜一个人在夜风里站了很久。
她的前世苦吗?
很苦很苦,说是地狱也不为过。
她从地狱爬出来,睁开眼睛的那刻,她看到了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