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贞坐了下来,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老佛爷挺喜欢溥仪世子的,所以叫五嫂带他进宫去玩儿,顺道捎上我罢了。今儿个在宫里……”她细细地把在皇宫里发生的事、说过的话都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自己醉酒和遇上光绪的事情,免得他们担心。
其实这一天发生的事情,除开醉酒和光绪,还真的就十分的乏善可陈,不过是些深宫怨妇们的闲磕牙,还有千篇一律的戏文罢了。但对于载涛和老夫人而言,这一天的象征意义却大大多于它的实际价值,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
谋划
就在婆媳母子说话的时候,宁寿宫里,慈禧已经洗漱过了,斜靠在炕上,半眯着眼,吸着水烟。
李莲英从外间走进来,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等慈禧“吧嗒吧嗒”吸了好几口,过瘾了之后,才微微睁开了眼帘。
“小李子,皇上确实是那么说的?”她淡淡地问,声音平静,然而那声音中却有着说不出的诡异和危险的感觉。
李莲英不敢怠慢,躬身答道:“是的,老佛爷。奴才仔仔细细问过了,皇上确实是那么说的来着。”
慈禧又不说话了,继续“吧嗒”了几口烟,忽然“噗嗤”一声笑起来,问道:“方才我跟婉贞说话那会儿,皇上的表情你看见了吗?唯恐我难为她似的,那担心的模样儿……”
李莲英涎着脸儿,笑道:“是的,老佛爷,奴才看见了。多少年了,没见皇上有过那样的表情啊!”他颇为感慨地说。也就珍妃还在的时候,光绪会有那么多情绪的表现。
慈禧脸色一变,冷哼了一声,怒道:“不就是为了个骚蹄子么?他竟然给我摆了那么多年的死人脸!”
慈禧喜怒难测,李莲英立刻闭上了嘴,再不敢多说什么。
不过须臾之间,慈禧忽又叹了口气,怒气全无,说道:“罢了罢了,他既然怨恨我夺去了他的心头宝,如今我还他一个就是了。那件事,就这么定了吧。”
“是。”李莲英应着,心里却一个“咯噔”,看了看慈禧,委婉地道,“可是……老佛爷,这件事情未免有违人伦大礼,万一传了出去……”
“哼!”慈禧抬起了头,“就算传出去又怎么样?谁敢说半个‘不’字?”
李莲英唯唯诺诺,忙道:“那是。有了老佛爷您的旨意,谁敢违抗?不过,这种事情总得要你情我愿才能成功,若是当事人不愿意……”
慈禧打断了他,冷冷地说道:“不愿意?他有什么不愿意的?若是他肯有半点儿听我的话,早些跟皇后或是瑾妃生下个皇子,我至于冒这天下人之大不韪做出这种事情来么?!他是皇帝,生儿育女不是可有可无的事情,那是他的责任,关系到我大清的千秋万代!他说他不喜欢皇后和瑾妃,那我就找个他会喜欢的给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她越说越怒,不自觉地坐起了身子,水烟杆儿在炕桌上重重一砸,顿时裂成了两半。
服侍的宫女顿时吓得半死,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李莲英急忙上前,给慈禧奉上一碗清茶,劝慰道:“老佛爷息怒。皇上不是个不明理的人,这些年的反思应当也明白了老佛爷当日的用心良苦,只是太过重情重义,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儿罢了。这次老佛爷如此苦心安排,皇上一定能体会得到的,必定会对老佛爷感激不尽,您和皇上也尽可以恢复到以前的那种和睦。”
慈禧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眯起了眼睛。光绪小时候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那时的他们,也算得上母子和谐、共享天伦之乐的啊!
叹了口气,她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求他感激我,只要能在我有生之年,看到大清国后继有人,那就足够了。否则,我用什么脸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啊!”
李莲英看着她颓丧的样子,忍不住心中难受,劝道:“老佛爷,您何必担心呢?您不是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打算了么?”
慈禧叹息着摇头道:“那不过是权宜之计,为的不过是万一皇帝真的没留下个一男半女,也好有个准备,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若是这次一切顺利,皇上能够留下个一男半女的,那这后招自然也就用不上了。不过,对他们,该做的工夫还是得做到,不能轻易放弃。多多笼络着,万一以后有变,才能随时派得上用场。人心,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得到了,得从长远着手。”
李莲英静静地听着,道:“老佛爷英明。”
慈禧想了想,最后说道:“至于她,身为皇室宗亲,应该知道皇嗣的重要性。不管他们夫妻俩有什么想法,保证皇室血统的延续是高于一切的,他们必须有这样的觉悟。”她毕竟年纪大了,说了这会子话,便也感觉到乏了,说完这些,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呵欠。
李莲英见状,急忙说道:“老佛爷,时辰不早了,您早些歇着吧。”
慈禧“嗯”了一声,由他扶着走上床榻,在宫女的服侍下睡下了。
李莲英待她睡熟了,这才走出门来。不当班的太监宫女们都去休息了,他却还不能,照例是要在门边守一会儿的,以防待会儿万一慈禧有什么吩咐,能够随叫随到。他抬头看了看今晚的月色,因为是月初,只看见一弯新月,但天空明朗,不见一丝云霞,繁星满天,倒也清新得紧。
刚才的对话不经意间又浮上他的脑海,对于慈禧那疯狂的念头,他至今仍旧感到一丝不可思议。即便是服侍了她几十年,他有时候仍旧摸不准她心里头究竟在想些什么。对于那两人未来的命运,也算是多舛了,只不知最后是否能像今晚的月色那样,守得云开见月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