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光绪虽然只是个傀儡皇帝,但毕竟是九五至尊,对这些夫人们来说,仍然是高不可攀的人物。
“皇帝也到了,那么就开始吧,没得让各位客人久等。”慈禧发话了,然后摆了摆手,就见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凑上前来,顺着慈禧的目光,夹了一块肉放进她面前的小碟子里。
婉贞看着,不由得好奇——那就是传说中的大太监李莲英吗?
而在一旁,光绪低垂着眼帘,一言不发,只是木然地看着旁边的太监给他夹菜。
好奇
等到慈禧和皇帝都吃开了,底下的人们才能够开始进食。但即使摆了一桌子菜,婉贞却不敢疏忽,唯恐一个不小心弄出点什么纰漏来,因此只稍微沾了那么一两口,就再也不敢吃了,而且坐在位子上不敢乱动,胃里也开始隐隐发疼。
天哪,她再也不要在慈禧面前吃饭了,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啊!
看了看周围,随着慈禧又再开始找人闲聊,刚开始的紧张气氛有所缓解,只是大家都吃得不多,想来跟她是一样的原因。
吃喝了一阵,婉贞便发现了蹊跷。只见慈禧完全不搭理光绪,就像没这个人在身边似的,可见两人的关系之糟糕。趁着慈禧跟别人说得热烈,她一时好奇,便偷偷转了过去打量起这位命运多舛的皇帝。
他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五十岁的苍老。并不是相貌上的苍老,而是没有了年轻人的朝气和活力。事实上,作为载沣、载洵和载涛的兄弟,他的相貌跟他们有几分相似,可以用“英俊”来形容。只是脸上有种过度的苍白,双眼更是完全没有了神采,如死水一般的波澜不兴。
这就是那位悲剧性的皇帝吗?本事青春年少、意气风发,一心想要做点事情出来,没想到却在慈禧的手上栽了个大跟斗,连深爱的人儿都无法保全,也难怪他会如此颓丧、心若死灰了!
他与慈禧,虽然比邻而坐,但一方的黯淡无光与另一方的神采飞扬形成了鲜明对照,让人看了不由得有几分感伤。
不知不觉中,她并没有发现自己看得太过专注了,专注得有些忘了分寸。光绪在沉默中突然感觉到一股有若实质的眼光灼灼盯着自己,不由得微微一愣。
他名义上仍是皇帝,却过着半幽禁的日子,几乎就是个透明人。有多久了?他再没有感受到这样被人注视的感觉?
仿若死水一般的心忽然动了动,鬼使神差地,他抬起了头,游目四顾,很快便确定了那道眼光的来源。
在一干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妇人们中间,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却睁着晶亮的大眼睛看着他。那眼神中有好奇、有怜惜,却并没有其他人眼中的轻视和不屑。他已经被人看轻太久了,乍一下碰到一个不带任何负面情感的人,还是个年轻的女子,不由得升起了几分好感和惊奇。
而婉贞,从未想过一国之君居然会注意到自己,此时被他反过来眼神灼灼地看着,顿时慌了神。
怎么办?
方寸大乱之下,前世的习惯便自然而然地冒出了头来——她竟然鬼使神差地向他点了点头!
完了完了!做完了之后,她才猛然醒悟过来。
一个晚清的妇人,一个臣子,怎么能跟皇帝对视呢?还像对待普通人那样点头打招呼,这不是找死呢么!
她又窘又急,心头忐忑,忽然却看见光绪有趣地笑了起来。这一笑,犹如阳光驱走了黑暗,那一身的颓废都减轻了几分,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生气。婉贞不由得愣住了。
而光绪则由最初的的惊奇现在变为了好奇。
那是谁家的媳妇儿?那么的直率,几乎把所有的心事都写在脸上,实在是太……可爱了!
他从不知道在皇室这个大染缸里,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女子存在。
破天荒地,他竟然自坐定之后第一次开口说话了!
“这位福晋,不知是哪个府上的?怎么朕好像以前没见过?”他看着她,问。
皇帝金口一开,顿时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就连慈禧都惊讶地把眼光投到了婉贞身上,她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只觉得全身都像被扎上了针。
“回……回皇上的话,臣妾乃是涛贝勒的妻子。”她紧张得都有点口吃了。
幼兰看了看她,知道他们两夫妻都是超脱淡然的性子,很少经历这样的阵仗,于是好心帮她解围道:“皇上,她是大学士崇礼的女儿,涛贝勒的福晋,过去两年也曾见过皇上的,皇上给忘了?”
光绪回忆了一下,顿时恍然大悟:“对了,见过的,见过的。不过朕的印象中,你似乎总是躲在角落里,不声不吭的,所以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她大汗,急忙说道:“臣妾卑微,不值得皇上记忆。”
幼兰就坐在福晋们的首位上,可见十分得慈禧的宠,说话便也有些放得开。此时笑道:“皇上,可别小看了婉贞福晋,她可厉害着呢!最近涛贝勒可是被收拾得服服贴贴的,整日里守在她身旁都不曾离开呢!”
“哦?猴贝勒居然也收心了?”这回慈禧也来了兴趣,看着她的眼光不由多了几分趣味。
啊?婉贞有点迷糊。
慈禧说的是谁?
必禄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老佛爷说的就是涛贝勒,因为他的猴戏演得好,所以才会这么称呼他。”
婉贞这才明白,点了点头。但这样的称呼里面,究竟包含了怎样的情感,可就很值得斟酌了。
“正是呢,所以我们私下里闲聊的时候,都说婉贞福晋厉害,也不知用了什么招把猴儿给套住了!”幼兰回答着慈禧的话,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