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结香恹恹地,半只手臂垂在床外。指尖敲打着床腿,她凝视着逐渐漫上来的水。旁边的殷显和她一样,盯着水面发呆。蓦地,他的眼睛睁大。“老鼠!”拽起她的手臂,他带着她往床里躲。殷显的肩膀磕到不锈钢的衣帽架,“嘶”地倒抽一口冷气。他大幅度的动作把王结香吓得不轻,她直起腰,帮他揉肩。“哇,你有没有事?!”“没事,”殷显脸色煞白地摇摇头,比起身体的疼痛,他更恐惧另外的事:“你再坐进来点,水里的大老鼠在游泳。”即使王结香不怕老鼠,他这番话仍是蛮惊悚的。她屏住呼吸,望向他刚才看的那个方位。“你别去。”殷显阻止她。他说得晚了,王结香已经探出脑袋。殷显双手捂住脸,不敢看那画面。的的确确,是有个黑色的生物在浑浊的水里动来动去。不过……长舒一口气,王结香忍俊不禁。“是鱼啦。”殷显的手死死地遮着脸,不肯信。“它有腿。”“腿?”她扯了扯他的胳膊,叫他过来看:“这分明是鱼的样子。”“真的?”他将信将疑地挪开了一根手指,露出一只眼睛。“嗯,人家游泳游得贼好,肯定做鱼不止一天两天了。”双手支着下巴,王结香趴在床边看鱼。瞧清楚“黑色生物”真面目的殷显,彻底移开了手掌。——看这流畅的泳姿,高超的潜水功力,确实不是他认为的老鼠。“它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王结香惊奇地盯着鱼,看得完全挪不开眼。殷显的惊讶不比她少。两人挨着彼此,相同的支着下巴的姿势。四只眼睛专注地盯着水中的它。黑黑的胖胖的鱼,不知道从哪里来,不知道为什么误入了他们的家。尾巴和躯干灵活摆动着,它的腿贴着身体两侧,游得悠哉悠哉。“还真的是,它有手有脚。我看到了。”王结香转头,询问殷显:“它是鱼吗?”“应该是娃娃鱼,”他在课本见过:“它是两栖动物,不属于鱼类。”“啊?不是鱼类,那为什么要叫娃娃鱼?”“因为外型像鱼。”她问着没营养的问题,他知无不言地回答她。外面的世界风雨交加,他们穷苦的年轻的人生,随时会被大水冲垮。所幸,他们拥有一个避身的屋檐,一位说话的伙伴,一只不是鱼的鱼,这些一起组成了家的模样;令可怕的世界,不再无可救药的可怕。蛋炒饭待雨停,舀干家里的水,他们开始修理坏掉的电器。一星期后,城中村各处的积水退了下去。王结香一遍一遍地拖地,擦墙。殷显提着一包一包的塑料袋,去扔进水后没法用的东西。又过一阵子,出了大太阳,他们开始洗衣服、洗被子、枕头,将门口晒得满满当当。终于把家里能晒的全晒个遍,夏日的热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出租屋墙上的霉印始终没有消失。王结香和殷显时而谈起那天所见的娃娃鱼,依旧觉得神奇。到了秋天,他们已经住在一起大半年。这对年轻小情侣的相处模式与最初相比,有了不小的改变。从前的殷显话少,闷得像个哑巴。慢慢地王结香发现,他不是不会说,他是不跟她计较。真要较起真,殷显阴阳怪气的两三句话就能把她噎到发疯。出现这样的变化,一部分是他本性如此,一部分是被她影响。王结香的话实在是太多太密了。之前她把他当厉害的大哥,怯怯的不敢冒犯,怕招他讨厌。现在成为情侣,她没有这层顾虑了。面对殷显,王结香直白地剖开了自己。所有的情绪不论好坏,她全部第一时间展现给他。捧着一颗真心,她爱他爱得风风火火,坦坦荡荡。而同吃同住,高密度的交流,也使得两人之间渐渐有了摩擦。小的摩擦,比如:王结香绑头发的皮筋不放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她脱下来,转眼就忘了。他在家里踩到皮筋,帮她收起来,她还是没记性,这儿丢一根,那儿丢两根的。早晨急着出门要扎头发,她问殷显有没有看到她皮筋,他冷哼一声,没帮她找。殷显也有他马虎的时候,王结香交代过他,要把鞋收到鞋架。一是,门口那么大点地方,几双鞋没放好,就显得乱七八糟;二是,为了保持家里干净,不要弄混室内的拖鞋和室外的拖鞋。他好多回没注意,踩着家里的拖鞋出去丢垃圾,或者穿去公共浴室洗澡。等他回到家,拖鞋把地板弄脏,搞得王结香是又要刷鞋,又要拖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