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有男人的叫声传来,李月寒睁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躺在大巴车的卧铺上,一只耳机挂在耳朵里面,另外一只已经蹭到身上。声音又喊:“诶,地方到啦!快点起来!”天色朦胧,以深蓝色为调,极目处的边缘镶有几颗碎星点缀。炊烟袅袅,从黑瓦红房的烟囱里面飘出来。暮色像极了书上诵读的短诗,美好得让人迷惘恍惚。车内灯亮。苏护从李月寒的上铺下来,周围絮絮叨叨全是人声,方言普通话,杂七夹八。李月寒东西不多,也就一个书包,她拎起自己的运动鞋背上包,排队跟在苏护的后面出去。梧市的乡村被弃置在城市边缘的角落之中,黑色田埂旁边坐落几株青绿色的芭蕉和香蕉树,稀稀落落分布,小村越显清冷凉薄。村子路口的水泥道上聚集许多敞篷车夫,他们似乎从不担心生意,懒洋洋地窝在位子里面等人问价。到白桐村五块,到北淮路六块,价钱太高涨得离谱?——拜托最近修路,只能绕远地方走。苏护跟其中一辆车的车主降价,五块钱的路费磨到一个人只算三块钱,但司机也是硬角色,一口价不带讲,直接问:“要不要走,不要走就下一个人,别耽误我做生意。诶诶那位小哥,你要去哪?北淮路吗?一个人六块钱。什么?嫌贵,拜托现在那里修路,我们生意也不好做。几个人,没事没事,都上来吧上来吧。”敞篷车扬起乌黑浓厚的尾气扬尘离去,留下牵着小孩手的苏护站在原地咬牙顿足。暮色越沉,马路边上亮起了灯,虚虚影影纳在地上一片。马路边偶有私家车快速经过,粉尘飞扬浇得人满嘴都是汽油味。李月寒打开手机找滴滴,但地方偏僻,一辆肯过来的车都没有。最糟糕的还不止如此,手机信号信号四格变两格,她走走停停,身心溢出不耐烦的疲惫。苏护还坚持为那几块钱据理力争,一辆车不行便辗转到另外一辆。别谈什么起步价五块还是六块,就这两个女的一个小孩,三块钱大家方便怎么啦?李月寒背着包直接过去打断问司机:“到白桐村一个人五块钱对吧?好,有微信吗?我扫码给你。”生活就是一地琐碎的满地鸡毛。付钱上车,苏护还是不满意,拉着苏星厌坐在自己身边,念念叨叨,舍不得花钱又要摆长辈架子。“月寒,你就是没吃过苦,花钱才那么大手大脚。一个人少两块钱,三个人就能省一顿饭钱。舅妈也不小气,只不过有了家庭,花钱就不能只考虑自己……”她听得头疼,农村土路颠簸,两瓣屁股要摔四瓣,苏护又跟唐僧念经一样,叨叨叨一张嘴巴就没上嘴唇嗑到下嘴唇,破皮流血安静一阵子。简直比许招娣还糟糕。夜风呼啸涌进来,苏护的声音像颜色消退的画卷,晕晕笼笼模糊成一团,笔调勾勒全看不清楚。李月寒悄悄松了口气,只盼望这夜风不停。“月寒,月寒!”“嗯?”她后知后觉回过神,面色隐在黑暗中稍显不耐,李月寒摸不透苏护又要发表什么长篇大论,语气多少带冷,“又怎么了?”苏护矮一头,也不摆长辈架子,“你晚上要吃什么?我回去做。”“哐叽——”一声一个坑,连人带车一起狠狠往地上砸,板凳底下是震动后余颤,李月寒心里骂了句脏话,攥住底下板凳扶手,“村子里面没餐馆吗?”苏护难以置信,“乡下地方餐馆开了给谁吃啊?”李月寒:“那早点店铺呢?小卖部呢?总该有吧?实在不行买四桶泡面回去将就一下也好。”外婆家里做饭还是用传统的炉灶,劈柴生烟烧水,再简单能吃上一口热乎的东西也要等一个小时左右。但苏护不知道是舍不得花钱,还是真关心老人孩子健康,一口一个不肯,念叨得头头是道。李月寒被磨得有脾气也没地方发,现在人生地不熟,除了忍也没其他办法。刚刚垫付车钱已经是费力不讨好,她不想跟苏护继续在无用的口头争论上纠缠下去,撂下句,“我都可以。”换来片刻舒爽的清净。作者有话说:求个收藏~“你把热水放在旁边,剩下的我可以自己来。”昏暗的房间里面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就是右边靠墙的一扇窗,芭蕉叶过滤掉大部分的光亮,屋内视线模糊,乌黑的家具颜色晕湿般扩散。李月寒遵从外婆许娘的指示,把暖水瓶放在她的床边,又搬来一张椅子,拿一个银盆放在上面。这些本是苏护的工作,但她早上煮完一锅面条就仓促出门,涂脂抹粉喷香水,隔夜的酸菜浸了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