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那边也好催着大舅帮长瑜办手续,毕竟隔着一层。章长瑜想着路途遥远,孩子又小,跟着大部队也有个照应,就点了头。几天过后,徐家上路了。偌大的宅院只剩下几个看房子的,东西早就变卖了,剩下的家具都收起来了,封存在库房里。章长瑜照常去学校,想等到学期结束了,就打辞职申请。可事情的变化,却出乎意料。徐家人到了花城,通关文书就下来了。有消息说,港岛那边要关闭闸口,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徐书娟没辙,只好随着家人过了闸口。她给长瑜写了信,说在港岛那边等着他。章长瑜收到信,已是十二月上旬。赶上县里划成分,他属于教员,没啥影响。徐家若是不走,铁定的地主、资本家。这么看来,南下之举也算是有先见之名。老家那边也划成分了,按照人均核算田地。爹托人捎信说,家里划了个“上中农”,亏得继业占了个人头,把平均地亩给降下来了,否则,妥妥的富农。想到继业,章长瑜就觉得亏欠。他这一走,就等于把继业给抛下了。他想跟长志大哥说说,让继业跟着爷爷奶奶,将来也好有个照应。这个想法很自私,可他又能咋样?他不能在父母跟前尽孝,只好把担子转给了继业。到了十二月底,章长瑜回了一趟老家。他跟爹娘说了南下之事,章怀原气得一拍桌子。“徐家欺人太甚!”可看到长瑜一脸为难,又有些心疼。长瑜被徐家拿住了,连孙子孙女都被弄走了,除了乖乖就范,还能做啥?崔氏也叹了口气,说:“长瑜,你大舅一家也想走,可通关文书不好办,据说已经截止了……”听到这个,章长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跟书娟的分别就像是永别。可又不愿意相信,就跟自己说,书娟的大舅很有门路,一定会把文书办下来的。带着莫名的惶恐,章长瑜去探望大伯。章怀良听到徐家的事儿,怒不可遏。可三个娃娃是人质,被人家扣住了,即便当时章家人赶到县里,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再说,长瑜心软,不想闹得太僵。章长志坐不住了,说:“长瑜兄弟,你若是走了,就让继业回来吧。”“大哥,我就是想商量这事儿……”章长瑜硬着头皮开了口,章长志气得脸色发青。“长瑜,你走你的,继业一定要回来……”章长瑜叹了口气,说:“大哥,我走得了走不了,还是两说……”三个人关着门说话,江玉梅并未听见。章长瑜出来时,章小叶蹬蹬蹬地跑过来。“大伯,我爹回信了吗?”“呃,还没收到。”这在意料之中的事儿,章小叶毫不气馁。她举着手里的信件说:“大伯,这是我娘写的。”“好,那大伯投到邮局去。”章小叶掏邮费,章长瑜自然不肯收。章怀良心里有事,顾不上给叶子暗示,章小叶就把铜板装回兜里。送走了长瑜,章长志进灶屋跟江玉梅说了。江玉梅一听,就跳了起来。“长志,俺这就把继业领回来。”“继文他娘,再等等看……”章小叶无意间听见了,心知不好。长瑜大伯若是去了港岛还好,若是去不了会很麻烦。本来,三爷爷家划了个“上中农”,成分还好,可长瑜大伯的老婆孩子去了海外,多少有点不清不白。可这个事怎么解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这会儿,不管是城市还是乡村,还没意识到成分的重要性。可章小叶明白,在后续的几十年里,世界大环境都在搞意识形态、搞阶级斗争,国内也不例外,成分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甚至跟参军、招工、上大学挂在一起。他们家是贫农,爹又参了军,可谓根正苗红。只要爹不闹离婚,后半辈子一定会一帆风顺的。可爹失忆了,万一犯浑可了不得。远在花城,林世君收到信件就去找廖先生。廖先生扫了一眼,说:“既然是芝朴兄引荐的,那就带来吧。”长青做了针灸。章长青躺在榻上,身上下了一百多针,看着就像个刺猬。这时候,他的脑外伤已经好了,可就是想不起什么来。一个时辰过后,廖先生收了针。他说:“今儿先到这里,你明儿再来吧。”“好。”章长青点点头,面无表情。林世君在外面守着,见人终于出来了,就从口袋里掏出诊费。廖先生翻了翻眼,说:“贤侄儿,你若是这样,那就另请高明。”林世君一听,赶紧把钱收起来。父亲提到过廖先生脾气古怪,医不医看心情,他说啥就是啥,千万不要拗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