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你这话!难道从前咱们隔得远了,你就不劝我?当年在序清山上你不还给我递血书?我还以为是谁……跟你说,你消息也未免太不灵通,根本不用你小子劝,”江临言失了笑,“我早从了吴伯!”
当年巍弘帝还是三皇子的时候,宋家乃为先朝太子党羽。然宋易这嫡长子却将那三皇子认作了兄弟,最后俯身作了那人的犬马。
当年宋易纵然知晓太子有一骨肉仍旧存活于世,却没告与巍弘帝——这便是他当年对巍弘帝唯一的不忠。不过叫江临言深感意外的是,宋易竟会亲书血书,在巍弘帝眼皮子底下捅破了那张不忠的纸。
小厮弓着身子上来摆菜置汤,那二人交换了个眼神,一时都没说话。
“好事一桩。”宋诀陵待闲杂人等皆下场,这才笑道,“我在这京城浪得欢,也吃得开。缱都九家里头唯有付家那阎王与喻家那驸马爷叫我摸不清路子。”
江临言先动了筷,说:“你小子年纪轻轻,手段倒真厉害。”
“我是‘右手抄经,左手杀人’,这些腌臜活儿,干多了直叫人上瘾。”宋诀陵拿起玉杯抿了口酒。
“乖师侄,你听闻池家那事儿没?”江临言夹了块撒葱花的清蒸鱼肉搁碗里头,笑道,“池老将军凭空得了个嫡女!我打听许久才知道那姑娘原唤韶纫的,乃贱籍一位,是因着歧王有意娶其作妻,这才飞上枝头。”
宋诀陵冷笑一声:“老来得女啊……那宫墙里的把戏还真是多,一日日的,活像个戏台子。那韶纫我曾见过的,是魏盛熠的贴身侍女。不过魏千平既想给人家姑娘挂个好身世,怎么找个无权无势的池家?恐怕又是太后的主意罢!”
“十有八九。歧王同池家结亲,攀不上什么人,正合她意。”江临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道,“对了,你和况溟眼下是怎么个情况?满缱皆是你俩的话本子,你们那话本子我粗粗读了遍,当真是回味无穷……只怕不久后,戏院便有人唱你二人的戏了。”
“啊,这我怎么知道,到底是两郎君俊秀,瞧上去般配罢!”宋诀陵耸耸肩,片晌又卸了虚情假意,说,“——我试了试,那季徯秩是把趁手的刀。”
“不该罢?”烈酒几杯下肚,叫江临言浑身都烧了起来,“我在序清山上闹了他几次,他对魏家那几位的忠心可不是盖的。”
楼外的欢声荡进厢房里来,宋诀陵起身去阖窗,笑说:“是了,这么久还没驯好呢!”
“人非畜牲,到底由不得你驯养,哪里是你想骑就能骑,想压就能压?”江临言将筷捏紧,“听闻你近来举止孟浪,没少轻薄人家。”
宋诀陵温雅地用帕子拭嘴:“我先泼他一身脏臭,免得被他人拎去使了。”
“当心玩火自焚。”江临言拣了块酥肉置于唇前,道,“况溟他虽瞧着明朗平易,惹急了恐怕齿牙也是颇利。”
“好容易得了一把利刃,哪还管得着使刀之际会不会伤着自己。”宋诀陵囫囵扒拉了口米饭,“总得试试。”
“狗屁话,使不惯的刀便是废铁,你要试我不拦,用不了趁早扔。”江临言见他面色坏,关切地凑去问,“没胃口?”
宋诀陵见他问,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身子乏。”
“瞅瞅你这脸色,几日没睡好了?”江临言用手抚他的背,宋诀陵却应激一缩。江临言于是挑眉看去,问:“你背咋了?”
“亲爹打的。”宋诀陵笑着将米粒咽下,又道,“气我搅黄了与史家的婚事。”
江临言嚼着珍馐:“那确实该打!”
“该打?我爹这岂非无理取闹?来日若洛皇后生不出皇子,史家便要从了太后,随那人一道扶三四皇子上九天;若洛皇后诞下皇子,那史家便要跟着洛家一道扶持皇子上位……他史家最重正统二字,再怎么清正,终究是殊途不同归,我能找个眼线来家里杵着?”
“史家和前朝太子有些渊源,那史太公史裴他爹曾任太子太傅,先朝太子同巍弘帝夺权之际,恰逢史裴他爹那铁打的太子党羽病逝。史裴方葬了他老爹,便理直气壮地声称史家无心权争,与魏家那俩人皆断了瓜葛。”江临言道,“宋大将军是想争取史家。”
“他爹当年做了什么,他史裴当年都不敢认,甭提今朝!”宋诀陵轻蔑道。
“你都试季况溟去了。”江临言笑道,“就容不得宋大将军试试史裴?”
“我在侯爷那儿试输了还能缩回脑袋。”宋诀陵闷了口酒,“我爹那样,赌输了不得断腕?总不能叫我逃命时还得拖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史家姑娘罢!”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江临言道,“史家如今独身玉立,哪家都想把它压弯了,借借其荫蔽。你瞧着,不久便该有人动他们了。”
宋诀陵没搭理,问:“您打算在这儿待多久?”
“我想想哈。”江临言沉思不至一瞬,就呵呵笑起来,“怎么着都得亲眼见见你驯服美人的手段再走。”
“您想见的是季侯爷……”宋诀陵给他满上一杯酒,“还是那有着桃花眼的沈大将军?”
“自然是都想的。”江临言倒一点儿不避讳,“只不过我那乖徒叫我偷着瞧也就够了……沈家和我们乘不了一条船!”
“您自个儿明白比什么话都好使。”宋诀陵道,“这几盘菜您好好品,若浪费了可不好。我先告辞!”
“懒得同你贫,若不是见你那副疲倦模样,我是决计不会放你走的。”江临言道,“好些歇息罢!替我向宋大将军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