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容珵一手捻起一条雪柳,一手挑了一样蛾儿,往头上比划着,“好看吗?”
红珠忙笑道,“小姐生得天仙一般的容貌,便是这金线捻就的雪柳,绫绮裁剪的蛾儿也都给比下去了,依奴婢看,倒不是这雪柳蛾儿为小姐增了颜色,反倒是小姐的花容月貌为这雪柳蛾儿添了光彩呢。”
席容珵嗔道,“你这个贫嘴的小蹄子,不过问你两句,便编出这么一大箩筐的话来哄我。”
一旁的摊主是极通晓人情世故的,他一眼就看出席容珵气质不凡,出身富贵,她穿戴的金银饰物足够普通老百姓省吃俭用过一辈子了,就连她身侧跟着的丫鬟也是一身的绫罗绸缎,绝非等闲人家,因此忙陪笑道,“这位姑娘说的倒是大实话,小人今夜在长街上见了那么多绣户嫡女,竟没有一人比得上小姐姿容。小人只觉得惭愧,整个摊子都没有堪配小姐的头饰,只有这么几个俗物,真是让小姐见笑了。”
席容珵平素最喜被人奉承,此刻听了这番话,面上更是得意,随手将雪柳往发间一插,吩咐绿环,“这个摊子上的东西,本小姐全都要了,多叫几个小厮过来搬走。”
摊主又惊又喜,磕磕巴巴地说,“这——”
红珠轻蔑地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掷了过去,“这便是买你的身家性命也是绰绰有余的。”
摊主双手捧着接了金锭,放到嘴里咬了一下,看见上头的牙印,几乎笑出了声,舔嘴道,“小姐出手也太阔绰了,这么多钱,小人怎么找的开呀。”
席容珵早已扶着红珠的手走远了,只留下绿环指挥着小厮打包摊子上的东西,绿环听了这话,一摆手,“不用找了,这是我家小姐赏给你的。”
摊主闻言,千恩万谢地冲着席容珵的方向磕了头,又欢欢喜喜地送绿环他们走出好远。
席容烟和席容珍沿着长街悠然而行,一会儿赏赏高竿上挂着的花灯,一会儿随着人流,走到鳌山跟前凑趣,鳌山四周早已围了许多的小孩子,几万盏的灯垒作山形海貌,上头各色彩灯闪烁,奇花燃放,耀目的光辉映衬得长街宛如仙境。
人群中,不知是哪个小孩儿喊了一声,“红翠馆的姑娘们出来放灯谜啦,大家快来看呀。”
众人闻说红翠馆的姑娘们出来了,一时都争先恐后地涌了过去,想要一睹芳容,席容烟和席容珍本不想去,奈何被人流夹着,挣脱不开,也只得跟着过去了。
红翠馆比往日更显灯火璀璨,廊前悬着一层层的灯牌,香木制成的灯牌上雕镂着诗词,外头还蒙了一层绢纱,风过,流光溢彩,纱起香飘,隐约可见绢纱后面婀娜窈窕的倩影浮动,围观的人起哄,“妈妈快请馆里的姐姐们出来呀!”
红翠馆的杨妈妈迎上前来,笑道,“诸位客官莫急,先听老身讲一讲今日的玩法。诸位客官都看见了,这些灯牌正面镌着诗词,背面则镌着一句灯迷,客官们若是相中了哪块灯牌,便可取下,如若能猜出灯牌背面的灯谜,那么——”
一个在缀锦楼里吃醉了酒的男子凑上前来,扑在杨妈妈身下,拽着她的裙角,口角流涎,“那么如何呀——”
杨妈妈用扇子挡了他一身的酒气,才要动怒,待瞧见他的模样,又笑了起来,“哎呀,小李公子怎么吃了这么多的酒。”她一面搀他起来,一面喝命旁边的人,“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快把小李公子扶进去歇着。”
李莲蓉醉得站都站不稳了,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来扶他的人,口中胡乱嚷着,“什么大李小李,本公子今儿就是天大的理儿!我才不进去呢,我要在外头猜灯谜,我要让月娘唱曲儿给我听!”
杨妈妈无法,只得命人搬了椅子出来,又在椅子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软垫,请李莲蓉坐了,这才又重新对众人笑道,“老身来接着说,这些灯牌各自代表了红翠馆不同的姑娘,客官们若是猜中了哪块灯牌背面的谜底,便可不花一文,吩咐这位姑娘,或是唱曲儿,或是鼓琴,或是陪酒,或是献舞,不拘什么,只要诸位客官尽兴就好。”
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怎样才能知道灯牌代表的是哪位姑娘呢?比如我想让月娘陪我饮酒,我该选择哪块灯牌呢?”
杨妈妈道,“这位客官问得好,老身正要说这个事儿,老身的女儿们身上也有一块灯牌,正面镌的诗词是同这些灯牌一模一样的,背面镌的则是灯谜的谜底。凡事都讲求一个缘法,今夜花好月圆,诸位客官选中了哪块灯牌,哪位姑娘,都是上天的意思,非人力所能勉强。”
众人听了,都赞这个玩法又新鲜又有趣,仰头看着随风而动的灯牌,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杨妈妈扬了扬扇子,止住了几个想要上前摘灯牌的人,“欸欸欸,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丑话说在前头,诸位客官若是猜对了呢,有赏,猜错了呢,自然也是要罚的。如果有人摘了灯牌,却又猜不出谜底来,便要罚他三杯酒,一杯酒,十两银,酒钱自理。”
一阵安静之后,底下有人嘟囔起来,“十两银子?杨妈妈,什么酒这么贵呀?”
他的话还没说完,早有不差钱的公子哥儿将他挤了下去,“这可是红翠馆的仙酿,十两银子还嫌贵,没钱就躲远些,别挡了咱们的道儿。”
被挤走的人面色讪讪,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在人群外伸长了脖子,踮着脚,仍想要瞧一瞧里头的热闹。
越来越多的人聚拢过来,整条长街立时被挤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