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龙王看了看应龙,问:“之前与你一同前来的,可是七元魁首——贪狼星君?”
“正是。”对方不再举杯,应龙便依旧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南海龙王眉头深皱:“贪狼星君刚正不阿,此番更为塑塔而来,你招惹他作什么?!”
应龙捏杯于指间,杯身碧玉因酒而透彻,像极了那人清澈的目光,心神恍惚间,竟似不曾听到龙王之问。
南海龙王却非寻常人物,岂有看不出其中端倪?
不由露出惊意:“你动心了!——对他?!”他一把按在应龙臂上,龙目圆瞪,有些难以置信。
应龙以指点心口之处,一笑置之:“念从心起,这里不听话,就算本座挖了出来重新填补,也是无用。”
这话听来像是玩笑,然在南海龙王听来,心头更是咯噔一震,神色不由转而凝重。让这上古龙神动心者,若是九天仙女,就算是个妖精也好,可怎么偏偏是那煞星贪狼?
“那贪狼星乃三煞之一,近者见凶,仙界中谁不知道这神仙向来不讲情面!只要谁人胆敢罪犯天规,哪管你是天仙还是妖魔,定斩不饶!如今你我所行之种种,若被他知晓了去,怕是剁碎了也还不够数的!你怎么偏偏……”尽管他说得七情上面,可见对方仍是一副老神在在,忍不住一跺脚,“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应龙停了斟饮,良久,方缓缓言道:“他有超凡法力,本应贵在天极,受百仙膜拜。有朝一日,本座踏上那凌霄宝座,必定不会让他再受冷落。”话到此处,不由得轻抚咽喉之处,指腹触及那略有凹凸的疤痕,却又露出苦笑,“不过,他定然不会接受就是了。”
“那为何你还要执意而为?!”
“许是……见不得他甘为天命舍弃一切,到头来……却为天命所舍。”
南海龙王惊道:“你怜惜他?”
应龙金瞳深邃,却笑摇头:“怜惜?他不需要。”龙族兽瞳金睛,深邃得如同两洼漩涡,“贪狼扼守天道,以此为责,纵然偶然妥协,亦始终坚持,从未动摇。如此人物,也就只有他怜惜别人的份儿,又何需旁人呵护?”
“那你……”
应龙笑容转深,目中隐有森严厉意:“此事与你我之谋并无干系,龙王只需依计行事,不必多言了。”
与应龙相识经年,南海龙王深知他脾性,纵然平日行事反复无常、讳莫如深,然一旦决定了,却是绝对没有任何人能改变。眼下更露了凶性,必容不得他再作议论。
于是他也不再相劝,轻叹一声,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本王告辞了。”
应龙并未起身相送,只是点头致意。
南海龙王踏出凉亭,那池中无数锦鲤纷纷从水中冒出头来,水花翻飞,比争食之时更为雀跃,于水面形成一片平台之状,任得龙王踏足其上,竟是如履平地。龙王略略一顿,忽然回过头来:“今日一别,恐后会无期。本王只想再问应君一句,是否仍记得两千年前,聚龙渊之约?”
凑到唇边的酒杯稍停,随即满饮此杯。
“放心。本座记得。”
南海龙王露出坦然笑意,云淡风轻地向应龙拱手:“就此别过,望君保重。”
龙王脚踏鱼背,渐沉入水,泡沫翻滚间,水底龙影游动,赤鳞蜿蜒,潜龙影逝,很快便失了影踪。
水面恢复了平静,玄袍的帝君仍自坐在亭下阴影中独自斟饮。
直至夕阳影斜,夜幕降临,再无访客。
南方极远之处,骤然传来一阵巨响,震彻天际,地动山摇!!山中行宫亦难于幸免,金瓦震落,玉屏倒碎,夕光中百鸟离林于天际盘旋,野兽嘶鸣蠢蠢不安。
山野间劲风狂狷,声啸犹如鬼哭神嚎。
风过湖面,亭中人玄袍摆动,乱鬓飞扬。
他将空掉的酒杯随手抛入水中,踏步出亭,不再回头。
院外廊道,金戈铁履,踏地铿锵,整装待发。
此时天边终于失去最后一丝阳光,阎夜降临,玄墨铁甲暗藏流华,隐带肃杀之意,铁盔之下,一双双眼睛里,是铸炼千年的忠诚,让这十二之众,更显骁勇彪悍,其势更胜于千军万马……
祥云泛血天音绝,飞瀑斜坠碎桥栏
九霄天极,因三极鳌足崩落,已不复昔日安详。
皑白祥云今见灰沉,隐泛血红,天籁之音断绝多时,风息时而凝滞若无,时而却骤然化作旋风席卷,蟠桃园、梨花海散落了一地花瓣。
天庭不时发生剧震,云霄上的华美殿宇亦见摇摇欲坠,飘渺仙山石落滑坡,飞瀑斜坠冲碎桥栏。只吓得林中麒麟奔逃,凤凰落羽,四处乱象丛生。
凌霄宝殿上,众仙齐集,便连那些向来深居简出,躲在山中修仙炼丹千年也不见冒一次头的神仙也纷纷出山,而这些法力高强的神仙,神色难掩惴惴之色,更一反往日冷静自持,在殿上议论纷纷,熙攘之声犹如凡间市集。
坐在黄金帝座的青年,淡淡看着阶下,明明身在殿中,但目中洞悉一切的天尊气度,如置身九霄之外,天地之变仿佛与其无由。
忽见殿外云浪翻涌,有人踏入殿内。
宝殿里嘈杂的声音就像突然被遏制一般停顿下来,众仙不约而同转头看向进来的人。来人苍青长袍,发髻整齐一丝不苟,即使不及这殿上众仙衣饰之华美,然一身凛冽煞气,教人敬而远之。他迈步入殿,所过之处,拦在前面的神仙居然也不由自主地退开让出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