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太子闻言猛地回头,但见洞外空旷地上,不知何时立了一笔泼墨般存在的剪影。
海雾之中本该无风,然而那玄色袍摆却逆风轻扬,黑砂如烟,一条条如幼龙般自脚下的影子中躬身爬起,冉冉升离地表,于龙帝身侧虚空浮游,极尽诡异之感。
此时这礁石岛屿上的其他鲛人也发现了这里的异状,纷纷奔出洞来。但见这岛上的鲛人有数百之多,均是身材修美,浑身覆有鳞片,上肢与体侧之处连有半透明的鱼胶皮翼,耳朵支棱有腮。鲛人身上大多裹着轻柔漂亮的鲛绡纱,女子艳丽,男子俊美。
倒是那位从人群中钻出来的鲛人太子,不知是不是龙族与鲛人所生之故,先前并不觉得什么,如今衬着这么些美貌鲛人,也就是鼻子眼睛嘴巴够整齐,合在一块便普通得隐入人群怕是寻不回来了。
那老鲛人想是族中长老,处变不惊,道:“阁下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应龙微微一笑:“本座乃南极应龙,此番前来,一为借助鲛人之力寻海中火精宝珠,二嘛……”他抬头看了一眼众鲛人身后那隐入云顶的巨大柱子,“是特地来看看这南极鳌足。”
鲛人长老紧绷的脸色顿时更显凝重,居于天柱之下,他岂有不知这擎天鳌足支撑的是南极天角,而面前这个满身邪气的男人,总不见得千里迢迢来到这天涯之极,只为看看这鳌足就走吧?
那老鲛人道:“鳌足不过死物,实在没什么好看的。阁下请回吧!”
“哦?是么?”应龙淡然回应,语调满不在乎,然而轻描淡写之间,身侧飞舞的黑砂幼龙却身形暴涨数倍,逐渐连成一片,化成阴云笼罩海岛。
敖翦虽不知应龙身份有何尊贵,但见众位哥哥对他毕恭毕敬,想必是很厉害的人物,如见见他似要发难,也顾不得害怕,抢前拦在老鲛人面前:“陛、陛下……鲛人一族向来与世无争,求龙帝陛下高抬贵手……让他们走吧……”
“若放了他们走,谁来帮本座打捞宝珠?”
应龙依然淡笑,然其不怒而威之势,却非常人能够抗衡,不曾见过龙族真颜的鲛人被龙威所慑,竟不由得纷纷跪倒,俯身在地不敢抬头。
琉璃珠的眼睛虽也带着惊惧怯意,甚至连四肢和身体都不自觉地在应龙威压之下索索发抖,都快抖得散架了,见他慢慢跪倒,匍匐在地,并不顾丢失颜面,虽然说的话都快抖得听不真切,仍自苦苦哀求:“求、求……龙帝……开、开恩……”
一双履尖出现在他面前,敖翦惶然抬头,玄袍龙帝弯下身来,捏了他因为清瘦而显尖削的下巴,将他的脸挑起来,见他吓得眼珠子都像在打抖,玩味的笑意溢满金色双瞳:“难道本座就如此像个恶人么?”谈笑间,那些快要把海岛吞噬的黑砂遁散虚空。
然后见他放开了手,直起身来:“或许换一位来说,更有说服力吧?”
话音落下,在他身后星芒耀目,光芒冲破重重雾深,苍衣神人辟浪踏波而至,凛然正气,荡开一切阴郁。
天枢看了一眼被应龙吓得跪倒一地的鲛人,还有那位都快吓摊了的鲛人太子,已知究竟,不由得看了应龙一眼,应龙挑眉一笑,退开两步。天枢向那鲛人长老说道:“本君乃七元贪狼星君。此来奉天帝法旨,寻火精宝珠重塑锁妖塔,以撑中天,望能得鲛人族相助。”
他语调硬邦邦,似有铁块之坚,然听起来却并无一点欺瞒之意,反而令人莫名信服,更兼一身凛然仙气,而连应龙这般妖气冲天的人物居然也因他退让,鲛人长老犹豫片刻,总算是信了这话。
“既然星君是天帝委派的使者,且肩负塑塔擎天之责,我们鲛人一族自当鼎力相帮!”鲛人长老转头看了敖翦一眼,“不过我鲛人族世居鳌足之下,还望两位能保守这个秘密,除了两位,老夫不希望有其他水族知道这个地方。”言下之意,便是鲛人族可以帮忙,但决不能向其他人泄露鲛人的巢居之所。
天枢点头应下:“可以。”回头看了看应龙,应龙明白他的意思,略抬手示意“亦如你般”。天枢再看那祖孙二人,眼下逃过大难,他们松了口气之余也变得依依不舍。
天枢心念一动,道:“天晚雾深,我等欲在此借宿一宵,未知可否?”
“当然!当然!”鲛人长老连忙吩咐族人下去准备,敖翦也忍不住面露喜色,众鲛人对这两位人物纷纷投向好奇目光。
应龙不动声色,踱步天枢身侧,微颔首,近了对方耳畔,轻声说道:“昔轩辕黄帝战蚩尤于逐鹿之野,蚩尤作雾,兵士皆迷,唯以北斗七星引路,作指南车以示四方,遂擒蚩尤。这区区海雾,难道说……还能难得住魁首么?”
天枢冷哼:“本君若说即刻返回,只怕龙王也不愿意吧?”
不远处的鲛人已纷纷从地上站了起来,此地与世隔绝,说起来已有数千年不曾有外族踏足,如今一来,便是两名如此出色的男子,不过在鲛人眼中,比起凛然严酷的天上神人,那位同是水族,此时又已散去那些慑人黑砂变得邪魅无比的玄袍龙帝更让他们移不开眼。
可惜应龙全然漠视这些瞩目之礼,目中仿佛只有身边那位不苟言笑的天人神君,与他耳语之后,更因他一句莫名其妙的说话而哈哈大笑,低沉却响亮的笑声传荡开去,轻易打破了鲛人岛的千年沉寂。
“星君可愿随本座一同前往,亲眼看看这南极天柱如今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