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难怪张觉晰和哥舒骨誓都说顾长思是个疯子,谁家出身高贵的皇亲国戚会像他这样,做事阴狠,手段毒辣,长安城刑部大牢都不见得比他更狠……他到底都哪里学来的这些?
“剩下的交给梁捕头了。”顾长思吓唬完了人,鸣锣收兵,“这阿青势必知道些什么,找人好好问问,不许死了。仵作来了后验尸,结果出来了也第一时刻报上来。张觉晰无论如何还是嘉定知府,这事儿出了,本王不去和布政三司知会一声不大妥,本来……”
他话音停顿,像是觉得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不再继续:“辛苦梁捕头以及各位兄弟了,上下都有赏赐,待事情结束,本王一定好好犒劳各位。”
梁执生笑:“不妨事,卑职们虽然不如长安城那三法司的手段,但审人么,总归还是有些办法的,王爷放心。”
顾长思略一颔首,轻飘飘地走了,霍尘就站在梁执生身后,发现自顾长思说完那些话后,果然一个眼神都没留给自己。
梁执生看他的模样,笑了:“就这么难过?”
“一片真心啊,被当成了谄媚求官之人,怎么能不难过。”霍尘扯了扯唇角,露出个不上不下的笑,“一时半会儿这印象难以扭转啊。”
梁执生伸手在他脑袋上使劲儿揉了揉,然后把人往下一压,在没人看见的角落里,笑容尽收:“你告诉师父实话,你到底是真的,还是为了靠近他、从而靠近那个人?”
霍尘笑容卡在了唇角。
地牢里乱哄哄的,仵作来了,青公子那边也被拖上了审讯椅,血腥和尸臭味弥散开来,偏生霍尘还是能听到这地牢中不知哪里飞进来了小虫,扑楞着翅膀折腾在火焰上下,听得人心烦意乱。
半晌,那小虫子一头钻进火焰中,化成一缕飞灰。
“都有吧。”霍尘想了想,“……三七分。”
“霍尘,接下来的话你听好了。”梁执生声音很小,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没有第三个人能听清他在说什么,“定北王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而且你要走上的路,注定与他背道而驰。阿尘啊,你可要想清楚了。”
霍尘咬紧了牙关,深深地望进他师父的眼睛里。
他师父带他入嘉定城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目光看着他,带着些父辈的慈祥,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或许是那个时候他太惨了,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也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爬满了他的手掌与指缝,像是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修罗恶鬼,被扔在梁执生面前,苟延残喘、命在旦夕。
那个时候梁执生都不敢碰他,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好像碰一指头就能碎掉,只有那一双多情眼还是明亮的,让他知道这还是个活人。
当时梁执生小心翼翼地蹲下来,碰了碰他的手指头:“霍……霍尘?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匍匐在地的凄惨青年动了动,从沙哑的嗓子里滚出来了一句话:“我要杀了他……杀了他报仇。”
梁执生愣住,看着霍尘的手一点一点揪紧了自己的袖口。
他的眼中晦暗不明,踌躇片刻,还是伸出手去拢住了他血迹斑斑的手指:“好孩子,以后我就是你的师父了,你想做的事,有师父帮你,什么都不用怕。”
如今,梁执生依旧用这种目光看着他,心疼又怜惜,用力地按着他的颈子压了压。
霍尘定定地看了他师父一会儿,为难地别开了目光,低声道:“师父,我明白了。”
请命
张觉晰被捕一事代替了鸡叫催醒了北境布政使的美梦,北境布政使温知年纪尚青,乃是大魏皇帝钦点的状元郎。当年北境十二城失守又收复,温才子一马当先,请命前往北境安顿边疆事务,自是做足了心理准备。
但再足的心理准备也经不住大早上起来就这么闹腾,温知一口热豆浆刚喝进嘴里,又被惊得悉数喷了出来,咳得惊天动地,泪眼婆娑间见到了罪魁祸首。
他一边擦嘴一边起来:“王爷、王爷来得好早。”
顾长思看他那样就知道自己什么都不必说了,开门见山:“事情拟个折子报上去吧,皇帝不知道来龙去脉,若是以讹传讹、添油加醋的一说,别以为我又开始不安分了,居然敢染指北境官员事务。”
温知好容易缓过来的那口气又被呛住,一张俊脸咳得通红,狼狈间挥了挥手,侍奉的下人们瞬间如影子似的下去了。
顾长思挑了挑眉,看他咳得趴在桌上起不来身,实在没忍住:“……你至于么?”
“还不至于么?我的王爷啊,我还年轻得很,没你那么大的胆量,还想多活几年,你别吓唬我。”温知拉着椅子请他坐下,终于把那口气捋顺了,气喘吁吁道,“王爷,我知道有些事儿你不在乎,但隔墙有耳,那么多人在你多少收敛些行不行?”
顾长思敲着桌子没说话。
“行行行,你这个脾气,唉……”温知垂头丧气地挪到他身边,被他身上那厚厚的大氅惊了一跳,“这才几月份?”
“你到底想说什么?”顾长思斜睨着他,躲掉了他伸过来的爪子,“张觉晰牵扯的事情还多得很,王府里要忙翻天了,你有事快说,我还得回去处理。”
“这事儿你完全可以移交按察司啊,反正褚兄最近清闲得很。”温知察觉到顾长思越来越不耐的目光,连忙讨饶,“好好好,我就是想问问,折子里有多少要提你的事儿,你给我个分寸。”
他压低了声音:“陛下对你的态度还那个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