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肃身形高大,不苟言笑,总是一副冷漠的模样。他立在赭色的大门外训小兵,少年老成。杳淑只觉得这人过于严肃,不讨人欢喜。杳毅行事作风偏激,总有大臣想雇刺客害他。那些年,皇宫里里外外方位森严,机关重重。一日早,杳淑瞧见皇城东脚的海棠开了,她便率众宫女拎着裙子跑过去摘海棠。海棠树不高,但身形娇小的杳淑看上了最顶上那朵。“快,将我拖起来。”她那时有些娇蛮,拍着宫女的臂膀下命令。宫女们将她托起来,她一只脚踩在枝丫上,伸手去够那朵树尖尖上的海棠。方碰到粉扑扑的花瓣时,她一兴奋,脚下一滑,忽从枝丫上摔下来。众宫女惊呼间,一厚厚的披风将她层层裹住,在空中转了几圈生生打了个结,把她裹成个虫茧拎起来。茧里的杳淑,抬头,目光掠过高大的身影,对上一双黑如暗夜星河的眸子。“殿下无碍吧?”明明是问句,他说出来又沉又淡,只是表面的关心罢了。他棱角分明的脸在逆光下挺拔英俊,虽有几道扎眼的疤痕盘在下颚,也遮盖不住他较好的容貌。杳淑挣扎着下来,挣脱开披风,掉头便跑开了。那朵海棠花静静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她头一次被人裹在披风里拎着,那人的披风又厚又大,竟能在她头顶打个结。杳淑忿忿不平,心头却有什么落下了,同那朵最艳丽的海棠一起,掉落在赭墙边的草地上。后来,她掐准了曾肃站岗的时间,每日都去摘海棠,就差把城墙边的海棠树摘秃了。宫女曾劝她不要过于逾越,她理直气壮说:“只有皇城边上的海棠最是艳丽,你们不让我摘,我告诉父皇!”海棠树可怜巴巴只剩下一朵花的时候,杳淑寻思这是最后一回了,便将它摘下来放到一篮子海棠花里。鼓起勇气,端庄地走到一排市委面前,站直了抬着下巴说:“本公主念你们每日坚守岗位艰辛,特一人赐一朵海棠,以资鼓励。”她把最漂亮那朵留着,最后方傲气地递给他。曾肃沉默着接过,指尖无意轻触到她的,微一晃神,连礼都忘了行。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杳淑越发大胆。这段恋情终究传到杳毅的耳朵里。帝王心思深沉,想什么都带着利益,他断定曾肃接近皇族另有目的,便下令驱他驻守边疆,再不得回京。杳淑以泪洗面,最终还是坐上华丽的嫁车,被送往新月和亲。自此,曾肃一生未娶,为国征战,镇守四方。我有药萧元修养了数日。期间,芙笙依萧元所说,亲身前往拜会曾肃。芙笙长了一张与杳淑极其相似的脸,曾肃只第一眼,就确认了她的身份。二人促膝长谈,怕触碰到曾肃的软肋,对杳淑嫁入新月后的生活,芙笙只敢轻描淡写。曾肃难得表现出对某事的兴趣,他盛情邀请芙笙与夏夷则留府上用餐。芙笙同杳夷则坐上偌大的餐桌,才发出一声疑问:“此次出行,夷则哥哥带在身边的宫女似乎多了些。”杳夷则嘻嘻一笑,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因为,我们可不是两个人出来的,我们有四个人。”四个人?芙笙一愣:“你们该不会……”他朝他抛了个媚眼:“这叫,双管齐下。”香炉生烟,萧元一身白色的里衣,裹起漆黑的外套,抬手捻去床头柜边的烛光,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阿星。”阿星意会,出门遣散了周围一应仆人。院子里外霎时安静下来,唯有萧元淡淡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吱呀,门被打开。一黑衣女子拖动着一个大麻袋往里走,略显艰难。她横眉一挑,将黑色大麻袋往萧元面前不客气地一扔。她利落地解开麻绳,打开麻袋口后,嫌弃地拍拍手,往旁边挪了一步,叉腰站立。麻袋里的人挣扎一番,探出头来:“你们好大的胆子——”话音在望见萧元的那一刻像吃了瘪,全数吞下肚。杳云裳云鬓纷乱,轻笑一声,堆起满面委屈:“萧元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有些话,想同你说。”屋外本是□□,屋内却暗无天光般,唯有一豆烛火,在中央小桌上艰难燃烧。萧元的声音冰冷,他披着玄色外裳,横斓在他走动时,扇起一阵冷风。杳云裳半猜测地瞥向把自己绑来的女刺客,心头生出几分恨意:“萧元哥哥有什么话,非要以这种方式同云裳说?云裳不解。”萧元缓步靠近,周身空气阴冷,弥漫着老山檀与药香的混合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