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嘟囔几句,不禁腹诽:“一本话本翻来覆去读了十几回也不嫌腻……”在沁芳园的日子里,芙笙唯有一个爱好,看话本。所以她才被江祁那男角似的身份、功勋、面貌给迷得神魂颠倒。她狠狠盯着面前的石桌,似是把它当成江祁,在心头将它五马分尸、大卸八块。流云取来话本,又端出一盘叶太医方才送来的桂花糖。芙笙常年与药为伴,多苦的药材均需咽下,如今味觉渐失,唯有食用齁甜的吃食,方能尝出一点味道。她微直起身子接过话本,含下一块桂花糖。一点点甜罢了。嚼着糖,她方狐疑地偏过头,紧蹙眉头望着湛湛蓝天,有些茫然。她好似遗漏了什么。流云方才说……萧元如今是摄政王?!公公莫不是吃饱了欠人扁撞枪口上的感……后日一早,由殷公公协同四位大内侍卫,与叶太医一同来沁芳园接芙笙入宫。叶太医名柏,字裴瑜,比芙笙大了十三个年头,师承西陵第一医者,医术高超,十三岁便位及太医院四品太医,震惊新月。上辈子芙笙嫁人后,叶裴瑜便消失了。仅着一身米白色素裳,芙笙幽幽顺口气,被流云扶着跨过低低的门槛,抬眸对上那翩翩白衣的儿郎。“路途不算短,定要垫上软垫,殿下身子弱,不得坐硬座过久。”温润清俊的叶裴瑜举止儒雅,声线净澈。微醺的春光下,右眼眼角有一颗泪痣,平添了几分阴柔。“一个三公主罢了,叶太医何须如此悉心?”殷公公细声细气地摆摆手,抱怨道,“接谁都有赏钱,唯独接这位公主,一个子儿都捞不着,还惹得一身晦气。”他见叶裴瑜不回答,便扭扭身子,偏头捏着嗓子尖细道:“叶太医,不是老奴说你,你别一门心思放在三公主的身上,你都因她从四品降为七品了。啧啧啧,前国师当初放言三公主生来不详,这病,不是凡人能治的~别因不知变通,陪葬了锦绣前程呐。”叶裴瑜点点头,回得漫不经心:“多谢公公提点。”芙笙瘪瘪嘴,白眼翻到天际去:哼,老太监,人家酒足思淫欲,你是吃饱欠人扁。她深吸口气,绽开一抹笑意迎了上去:“裴瑜哥哥。”“见过殿下。”殷公公阴阳怪气地行礼,芙笙略过他,径直走到叶裴瑜跟前。“殿下,”叶裴瑜朝来人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礼节标准十分恭敬,“今日可好些了?”“嗯,多亏裴瑜哥哥医术高明。”“如此甚好,殿下上车吧。”“——见过殿下。”一道公公腔故意打断二人的谈话,芙笙扭头,原是殷公公复喊了一声。他仅微低下头,手敷衍地拱了拱,腰直如板,满面的傲慢,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里。若在上辈子,芙笙什么气都能受。但这辈子,对不住,她一戳就炸。“殷公公,”芙笙扬起下巴,声音虽缥缈无力,说出来的话却带着细针般,将其讽刺一通,“殷公公瞧着年纪也不大,腰板倒是挺硬。”他晃晃脑袋,双眼笑成一条缝:“老奴有疾,腰弯不得,还请殿下见谅。”“哦,若殷公公在宫中碰见大皇姐、四皇妹,行的也是此礼?”殷公公闻言,眉头略皱:这三公主的脾性,怎的和传闻中不太一样?“……若见了大公主,自要行跪礼。”芙笙冷哼一声:“既如此,殷公公还不跪下?”跪?对方嗤笑一声。见他迟疑,芙笙瘪瘪嘴,肩一沉,越发抬高音量道:“还是说,公公觉得,芙笙身上流的皇家血脉与大皇姐有所区别?”“奴才不敢。”嘴上这么说,殷公公却笑得傲气,无丝毫示弱。见他依然不跪,芙笙朝后看了流云一眼,眼睛向她一眨,下巴朝殷公公别了别:“流云,让殷公公见识见识沁芳园的规矩。”沁芳园的规矩?流云一愣,浑身的血液忽沸腾起来:这辈子,竟还有欺负人的机会?早前因芙笙性软,向来是被别人欺负的流云,心里放烟花似的,登时有了气势。她大步上前,紧咬牙关,忽抬起一脚狠狠踹在殷公公膝盖上。“哎哟喂!”殷公公双膝“噗通”跪地,双眼瞪得滚圆,眼刀在流云身上划了好几回,“你,你竟敢……”“你对公主大不敬,给你一脚都是便宜你的!三公主虽住在沁芳园久了,仍是公主殿下,与你这腌臜物乃云泥之别,岂由你放肆!”殷公公手哆哆嗦嗦,你你你的说不出什么道理,却听流云噼里啪啦连珠炮似的继续道:“殿下万金之躯,若被你气坏了,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谁给你的胆子,见了殿下竟不行礼?殷公公怕是糊涂了!一个奴才,竟敢虎了胆子爬到主子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