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方觉得长兄说来说去,只不过是担心三郎的婚事罢了。但这事儿他们两个能有什么办法?那小子别的都还能商量,偏于两件事上有着诡异的坚持:一个是入朝,一个便是成婚。入朝便不说了。至于成婚,陆方思来想去,觉得归根结底大概还是因陆玄不喜欢麻烦的性子,每回让他为陆家做点事都要哄着,更莫说再来个高门妻族,他必是十分不耐。但兄长的话此时却不好反驳,陆方只做出微微正色的样子,颔首道:“长兄说的是,我回头提醒他两句。”他话音刚落,就见陆立身边的另一近侍素意从棚外走了进来。“宗主、丞相。”素意向二人分别施了一礼,随后走上来附在陆立耳畔说了什么。“怎么了?”陆方问道。周围众人也不免打望着他们这边动静。“没什么。”陆立平平道,“只是圣上许了安王所求,准他迎陶氏女为王妃。”郁氏拿起手巾擦了擦颈畔的细汗,瞧着被太阳照得波光熠熠的水面,还有那水上如火如荼的赛事,听着四周围山呼海啸般的助威声,觉得更热了。“阿娘。”她闻声转头,只见穿着身常服的楼宴正一身清爽地站在外面,旁边跟着数个小厮,手里俱都端了盛着凉饮的盘子。郁氏笑从心底起:“快进来,外面日头晒,莫小瞧了这五月厄。”楼宴应了声,提步走进,不动声色地朝坐在旁边的妻子程氏看了一眼,后者忙低眉起身,跟上来站定,亲手从盘子里端了一盏凉饮递了上去。大侍女青萝前来接过,挑眸飞快与楼宴隐隐含笑的目光撞了一撞。楼夫人郁氏笑吟吟地招呼众人:“廷秀特意准备的,大家都尝尝吧。”其他人其实未必如她这么怕热,但还是从善如流地各接了一盏。“对了,”楼夫人似想起什么来,问楼宴,“你今日怎地没有下场?刚才若你在船上,我们会赢得更好看些。”不像现在,比的时候也未见多么精彩,冲线时却堪堪只多出士家那边一点头,好似斗得难分难解,险些齐了平,令人瞧着不爽快。她言语间说起,还略有些不悦。“阿娘见谅,孩儿原本是要下场的。”楼宴恭敬道,“只是阿爹觉得既然今日崔元瑜不下场,那孩儿也没有那个必要非得下场不可。”楼夫人闻言一怔,旋即了然过来,点点头道:“你父亲说得对,旁人都不甚在意的事,莫要搞得我们肯费多大工夫去争似的。”楼宴笑笑,没有言语。实际上这话是他对父亲说的,只不过得了他老人家认同而已。本来于这些竞技之事上,那些养尊处优的士族向来便只有崔氏可与他们争一争长短,而崔氏这一辈又以崔元瑜为翘楚,既然他今日撇了这竞渡去忙别的,凭甚自己还得把它当个事?即便是费心费力地赢了,旁人也只当这是崔家不争的。他才不会拿自己的脸面去抬举崔元瑜。棚外有人在朝他递眼色。楼宴见状,不动声色地含笑向楼夫人等人告了辞,又示意程氏尽心服侍,然后转身出了棚。“郎君,”来人上前对他施了一礼,说道,“楼妃让人来传了话,说是圣上已准安王所请,要迎陶氏女为妃。”楼宴不以为然地道:“安王此举投了圣上所好,圣上不答应才倒稀奇。”言罢轻笑一声,“这陶家也算是捡了个便宜,这样的门第,竟还能出个王妃。”来人附和地笑道:“这也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升天?”楼宴凉道,“这掉下来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陶家以为这回自家女儿‘得了道’,却不知这才刚开始。”他说到此处,略略一顿,不知想到什么,唇边扬起了一抹笑意。“你说,倘陶家自觉‘得了道’,便忘了出身,不将崔氏放在眼里了。”他说,“会不会很有意思?”对方忖道:“照陶家之前被崔家逼迫的情形,此番翻身上位,心有扬眉吐气之意,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他斟酌了一下措辞,“他们应该也不至于这般不知趣吧?”安王选了陶氏,其中一半原因想必是此女乃由崔氏所引,陶家门庭低没有威胁,但本家又依附于崔氏,以她为妃自有两个好处:一、表明自己并无进取之心;二、给崔家留些安慰。崔十二娘的亲事想必是要草草解决了,这事换作谁家肯定都觉得意难平,恐怕多少是要迁怒几分于安王府的,但此时安王却择了他们引荐的陶氏女为妃,虽远着关系,但在崔家看来也未必不是安王识趣的表现。如此一来,双方都能保有两分情面,还减少了流言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