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本体直视复制人时,怎么可能不会有强烈的排他性呢?或者说当复制人出现时,是我们最能清楚意识到我的存在的时刻。一想到他要代替我拥抱、亲吻、爱着凯瑟琳,我的嫉妒就要像火山般,愤怒如同沸腾的岩浆。而当我冷静下来时,悲伤就是那覆盖一切的火山灰,万物寂静无声,我的痕迹也将不复存在。”
“或许这很自私,也很怯弱。但比起死亡,我更害怕被爱的人遗忘,孤独感会使我溺闭。好在凯瑟琳温柔地拥抱了我,和我的缺陷、弱点,她说,比起漫长的陪伴,她更珍惜我们共同分享的现在。”
“我无法寻找到合适的方法,所以主动放弃了这项计划。我意识到自己的局限,在于我似乎太轻看自己了,人类就是如此复杂又精妙的存在,而踏进禁区的我是那么地轻率自大。唯一感到抱歉的是,我曾向乔夫意气风发地许下豪言,现在却没法实现我的承诺了。”
“斯坦因,我是你的创造者,但这不意味着你要被框架在我的想法中,作为我的替代品而活。所以我把你的外观塑造成了一个和我不同,但同我不相上下帅气又有风格的小伙子,肯定会很讨女孩子们的喜欢,相信我,你总有天会从心底感谢我的审美。”
“灵魂是我交给你的唯一命题。独一无二的灵魂是如何形成的,是什么让我们成为特别的存在,在经历这个过程的你,抱着疑惑从零开始的你,说不定就可以回答我无法回答的问题。你寻找答案的过程,或许就会发现在你身上就存在着答案。”
“不过,即便摸不着头脑也不需要苛责自己,要好好享受生活,享受它带给你的欢乐和痛苦,要是能遇到你的凯瑟琳就更好了。这世界远比你想象的复杂,但若没有这么复杂,美好的东西也不会这么惊心动魄。”
“虽然无法参与你的人生,但我对你寄予了很多的期待,这份寄托将我们联结,使我们拥有特殊的链接。要珍惜你自己,斯坦因。——查尔斯留。”
艾尔莎把钥匙插进墙壁,解除了堡垒的封锁,厚重的大门缓缓上升。
斯坦因在她身旁发愣,他拿着手稿,神情有些不知所措。艾尔莎好奇地问:“写了什么?”
“一些,像是你会说的话。”斯坦因恢复了神色,那一刻,艾尔莎觉得他似乎放下了某种压着他的重担:“我差点就做了完全错误的决定……艾尔莎,我想,你是对的。”
“嗯?”
“你说人类有比人造人更优越的地方。”斯坦因说:“没有你的话,我也没法活下来。”
升起的门缝外,朝阳绚烂肆意地钻进来,把昏暗的走廊照得亮堂,静默在两侧的艺术品反射着光泽因这光晕变得如梦似幻。
“很美吧?”艾尔莎弯起眼睛:“我们又一起看黎明了。”
“因为,”斯坦因琥珀般的眼睛里映衬着瑰丽的色彩:“我们一起度过黑夜了。”
“是啊,说的没错。”和他并肩的艾尔莎朝他露出笑容:“这样的景色,果然还是要两个人一起看才行。”
她的笑容也像是这朝阳般,闯进了他的眼眸。斯坦因的神色忽然有些古怪,他神色茫然地按住了自己的胸膛。
“怎么了?”看到他的动作,艾尔莎紧张起来:“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的核心总是有序稳定地运行,此刻却在微微的发热,不规则地跳动。那是种他从未体验过不受控制的踩空感,错觉般柔和的气息环绕着他,那是来自艾尔莎手心的温度,久久都未散去。
“没事,”斯坦因垂下长长的睫毛,遮住他眼里的异色:“可能有些运行过载。”
“那就好。”艾尔莎松了口气,好在连城堡外的士兵都被公爵撤走了,艾尔莎通行无阻地取回了他们的马车:“我们快回到餐厅去吧。”
“目的地已经设置好了,”刚上车,倚着车厢的斯坦因就轻轻合上眼:“电量告急,我要进入休眠状态了。”
“那……”
艾尔莎没说完她的话,因为斯坦因闭上了眼睛,垂落下的头搭在了艾尔莎的肩膀上。
银发扫着艾尔莎的脖颈,带来了丝丝痒意,艾尔莎紧张地绷紧了身体。
她悄悄转头去瞧倚靠她的斯坦因。闭着眼的他表情柔软,像是知道身边的人值得信任,他卸下心房,褪去了坚硬的伪装,露出了婴儿安睡般的神情。
艾尔莎不禁露出微笑,但那笑容却渐渐浅淡,变得苦涩。
有些话她没有和斯坦因完全交代,比如公爵所谓的怪物潮的真相,比如说她遗失的七岁前的记忆。
艾尔莎摊开紧攥的手心,里面躺着一枚公爵偷偷塞给她的戒指,指环内侧刻了个字母“j”。关于这枚戒指,公爵什么都没有说,她也毫无头绪。但艾尔莎能预感到,这和十年期的真相有关,而这枚戒指会是重要的契机。
艾尔莎摩挲着字母的纹路,她会靠自己的力量找到答案,但如果她获知了真相,取回了那些记忆,她还能这么心无芥蒂地和斯坦因相处吗?
不过,眼下只有微风萦绕在她和斯坦因之间,马车平稳地行进,轻轻地摇晃让人感觉回到了最初的摇篮。些令人心烦的思绪好像都能被奔驰的马车抛在身后。
这方隔离了喧嚣的小空间如此宁静,就让她贪婪地留恋一下吧。
困意席卷了艾尔莎,她也垂下沉沉的眼皮,倚着斯坦因睡着了。
谁都不知道流言是怎么蜂起的。
或许开端是最靠近门的那幅墙头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