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谊笑一笑,亦飞身上马,只见马蹄间尘土飞扬,驰骋间顺手拾一段树枝,不时点地以借力藏身于马腹,或是以种种诡异的姿势与马身仿佛合二为一。木叶忽然意识到,这方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李谊,他的骑术完全是用于在战场上杀敌和逃命的,杀气十足,十分果断、凌厉。唯有此刻,木叶才觉得她面前的不是一位风流儒雅的王爷,而是一个驰骋疆场、能一刀割下敌人首级的年轻将帅。二骑皆飞驰过来,到她面前才拉住缰绳。郭鏦笑问:“想学我的还是谊的?”木叶不假思索,动作干净利落向着李谊拜倒:“师父。”郭鏦嚷起来:“什么,我这几招可是长安城里无敌的,绝招,靠这几招收服多少五陵少年!”木叶揶揄道:“我可不去当你们的流氓头子。”郭鏦不甘示弱,回敬道:“这么说你是要跟着他去做女将军了?”木叶冲他扮一个鬼脸:“古有妇好,本朝有平阳昭公主,你妹妹便是当个女将军又如何?”李谊在马背上笑得直不起腰来:“郭三,你放心,有我在,必定不叫你妹妹去北战柔然、西征突厥。”一面低头向木叶:“你仍旧同小时候一般淘气,真不知你韦姑姑养大你多么担惊受怕。”呵,终于提到她。木叶顺势把在心里揣得温热的疑问说出来:“那时候,是我三伯父叫你去探我们的么?”李谊微微一怔,似不想回答这问题,隔了片刻方道:“都是老掌故了,偏你还念念不忘。来,我先教你上马。”没人要的玉佩这一日兴尽而归,木叶一进门,把缰绳交给下人,便一溜儿跑回了自己的院子,准备命丫鬟们去安排热水洗浴更衣。在门口的台阶上,迎面险些儿撞到一人身上。木叶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欢乐时光里,打算绕开她进屋。那人却挡在前面,语气不阴不阳的:“妹妹这身打扮,看来又是出去同男子厮混了?”木叶愕然抬头,见那一张与自己七八分相似的面孔,她竟一时间已经浑然忘却李淳那档子事了。心里叹息一声,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自打她入府以来便高高昂起面孔,对她视而不见的骄傲孔雀,终于忍无可忍,打上门来。郭念云站的位置比她高了一个台阶,因此得以用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她。她年纪虽然大了一岁,身量却同木叶相当,木叶不卑不亢,向前迈了一步,同她并排站在了檐下。木叶努力保持了得体的姿态,却懒得强装笑脸,冷冷问道:“你来找我有何事?”念云憋着一股气而来,此刻听见她这般发问反倒失了勇气,忿忿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便是不满意同舒王订亲这回事,也该去好好同母亲说,不该同别人暗通曲款才是!”“我同谁暗通曲款?”木叶大奇:“订亲时也没人问我的意见,难道不是你们算计好的么,如今我去同母亲说我不嫁舒王,我要嫁广陵郡王,姊姊可满意了?”“你……”念云自幼被宠惯了,何曾受过这样的气,被她堵得一张面孔通红,半晌才骂道:“你简直有辱门楣!”木叶语气玩味,“承蒙抬举,我竟不知道两姊妹在此恶语相加地争夫婿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郭念云毕竟是名满长安的郭念云,已经意识到先前低估了这个妹妹,迅速回过神来,针锋相对:“是你有错在先,我不过来同你理论一番。难不成妹妹以为我应当把未来的夫婿拱手相让,还是眼眼睁睁看着妹妹名誉扫地?”原来还打着维护她名誉的旗号。木叶心里冷笑,却不愿同她虚与委蛇了,冷冷道:“多谢姊姊挂心,我同舒王很好,我十分乐于看到李淳从此在我眼前消失,姊姊还是去同你未来的夫婿理论罢!”念云不傻,何尝不知道李淳的心思不在她身上。她只是想同木叶斗斗嘴,争一高下,好看一看原来大家都有自己的苦衷,至少自己还能得到喜欢的人。却没想到木叶根本不屑于争辩,甚至根本就打心眼里厌烦李淳的纠缠,叫她一番力气全数落了空。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迷恋那传说中的贞元第一公子?天知道,当她知道东宫向母亲透出结亲的意向时,她是如何的欣喜若狂!可为什么淳都不肯多看她一眼,反而垂青那个莫名其妙的野孩子?就连三哥也是非不分,成日里带着她厮混,倒把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晾在了一边。从那个所谓的妹妹冒出来以后,她的世界一切都似乎改变了。丫鬟绿萝搀着她,并不多言,却似在细细体会她的心境。